中國作家協會主管

內容提要 網絡文學的強國敘事，是構建中國形象的重要載體。近年來網絡文學題材面向現實、歷史與未來，勾勒出一幅幅生動的“強國”畫卷。借助跨媒介轉化，網絡文學強國敘事形成了強大的文化輻射效應。其所掀起的“出?！憋L潮成為海外了解中國文化的一個重要窗口，其從“作品出?！薄澳Ｊ匠龊！钡健吧鷳B出海”的轉型升級，極大地提升了中國故事的世界影響力。這一傳播效能的達成與其所建構的粉絲經濟鏈、媒介生態鏈等，令中國文化走出去、增強世界文明互鑒成為可能，業已形成中華文化海外傳播的顯著效能。

關鍵詞 網絡文學；強國敘事；文化轉型；跨媒介轉化；海外傳播

黨的十八大以來，我國在新的歷史起點上開啟了全面推進強國建設的新征程。作為受眾群體龐大、覆蓋面廣泛和活躍度高的文學樣態，網絡文學肩負著新的時代使命與社會責任。網絡作家逐漸改變以往“玄幻滿屏”和張揚欲望的創作風向，將筆頭對準國家發展與社會變革的偉大實踐，從改革開放的時代浪潮到科技創新的前沿陣地，從對優秀傳統文化歷史的賡續到對未來世界藍圖的暢想，一大批精品力作成為強國敘事的生動名片。網絡文學強國敘事的核心是突顯人民自信與國家強大，其所反映的中國從站起來、富起來到強起來的現實轉變，不僅能激發全社會為建設社會主義現代化強國而奮斗的磅礴力量，而且日益成為世界了解中國的一扇重要窗口。目前，學界研究網絡文學敘事的理論視角多從符號學、類型學、數字媒介論出發，其類型分析集中在模式特征、爽感體驗、產業化運作層面，對強國敘事的文類研究較少，個案解讀較多，且缺乏系統性分析。網絡文學的跨媒介轉化及海外傳播研究中較少人關注強國敘事。實際上，強國敘事是網絡文學從亞文化上升到主流文化、實現網絡文藝向大眾文藝轉型的重要載體。深入研究網絡文學的強國敘事，揭示其中的媒介轉型與傳播機制變革，對于把握數字時代的文學演變與價值追尋、探尋文學如何進一步地發揮社會功能和傳播效能至關重要。

網絡文學強國敘事的三重面向

網絡文學強國敘事的興起是國家發展與文學創作轉向的生動體現。20世紀90年代至21世紀初，網絡文學陸續經歷了從電子期刊、網絡論壇到文學網站為主導的發展階段，其創作逐漸從個人化敘事向類型化敘事轉變。類型敘事的繁榮離不開市場需求和產業驅動。2008年，盛大集團將起點中文網等多家大型文學網站整合，成立盛大文學集團，推動網絡文學進入產業規?；l展軌道。此后，以玄幻文學為代表的想象性敘事成為網絡文學的主要類型?！叭藗兩踔林苯右宰钪摹瘘c模式’（在線更新超長篇）、流量最大的‘男頻類別’（玄幻、修真、奧術、穿越等）來遮蔽整個網文領域”，同時，一些現實題材作品因揭示官場、職場、商戰的“生存法則”和欲望敘事而獲得了超高人氣。對于這一現象，黃發有指出，“文化資本是推動網絡文學類型化、通俗化的主導性力量”。黨的十八大以來，網絡作家在建設社會主義現代化強國和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時代精神的感召下，更加注重文化傳承與社會責任，自覺肩負起弘揚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的文化使命。中國作協、中國文聯、國家廣電總局等部門陸續推出多項舉措扶持網絡文學創作。從國家級網文榜單和“網絡文學重點作品扶持項目”名單可見，反映民族偉大復興、謳歌時代進步的強國敘事已成為網絡文學的重要一翼。在政策引導、網站推動、作家響應等多重合力下，強國敘事躍升為近年來網絡文學熱門的創作現象，并在面向現實、面向歷史、面向未來三個維度展現出蓬勃的生命力。

一是面向現實的強國敘事。如何將熟悉網文趣味的讀者帶入強國敘事語境，推動網絡文學從青年亞文化向主流文化審美轉型？網絡作家展現出自覺接軌的意識，其中以《大國重工》為代表的“大國系列”網絡小說最為典型?！洞髧毓ぁ返莫毺刂幵谟趧撛炝恕白粤ⅰ詮姟钡臄⑹履Ｊ剑奥浜缶鸵ご颉钡挠^念在文中俯拾可見。主人公馮嘯辰剛到冶金廳即遭遇日本熱軋機引進項目經費壓縮的問題，可以說，他的穿越甫一開始就帶有工業強國的意圖。當他向煤炭部副部長孟凡澤問出這樣的問題：“你覺得我們國家工業水平與西方的差距，是體現在12立米與25立米挖掘機的差距上，還是體現在大梁鑄件合格率是20%還是100%的差距上？”我們可以發現，“如何快速提升國家裝備制造水平”作為小說的敘事動力已呼之欲出。作者齊橙是工業經濟領域的學者，他在中西方工業發展的比較視野中講述重工業裝備從引進到研發的過程，對工業技術細節的把控很是到位。與塑造喬廠長等改革者形象的“改革文學”不同，面對國外企業的技術壟斷和欺詐行為，馮嘯辰的底氣多源自穿越者的知識儲備。更為特殊的是，作為改革開放的親歷者，馮嘯辰的穿越擁有強烈的“尋錯—改錯”意識。穿越反而為文學指引現實賦予了合法性?！洞髧毓ぁ芬哉鎸嵉墓I歷史鑄就中國式現代化發展之路。在《材料帝國》《何日請長纓》等作品中，齊橙同樣運用了“自立—自強”的敘事模式。這類以技術自信為內驅力的敘事模式被網絡作家所采納，被廣泛應用于科技題材、高精尖行業題材的創作中。

在《大國重工》之后，許多網絡作家聚焦“卡脖子”問題，對國家關鍵核心技術行業和戰略性新興產業進行扎根式敘事，形成強國世代化、反爽感化、術語硬核化的三重特色?！洞髧{途》創建了技術突破與人物成長的雙線敘事結構。一代代科學家向海圖強的理想與水下機器人技術發展的圖景交疊，成為海洋強國敘事的生動注腳。《鯤龍》以鯤龍AG600經歷上萬次滑行實驗失敗而后終獲成功的故事，突顯了科研人員攻堅克難的決心。由此，讀者的關注點從國產大飛機“上天入水”的超能力，轉向其背后“航四代”接力賽跑的中國航空百年滄桑路?！兑宦繁急薄穼⑿情g鏈路、氫原子鐘小型化等術語融入北斗衛星導航系統研發的故事中。作者將這類硬核知識與上海城市敘事結合，開掘出強國敘事的地方路徑。隨著我國在載人航天、探月探火、衛星導航等領域實現技術突破，《大國航空》《關鍵路徑》《只手摘星斗》等描寫國之重器研發經歷的作品紛紛涌現。不少網絡作家不再依賴于“金手指”來描繪強國圖景，而是真實地反映諸多行業從“中國制造”到“中國智造”的轉型升級之路。

在聚焦前沿科技的同時，一部分網絡作家轉向傳統，通過非遺題材小說來激活傳統文化資源，形成了“國潮”美學風范?！抖鼗停呵觑w天舞》《我為國家修文物》《我為中華修古籍》等作品讓文物題材作品走進大眾視野?！抖鼗停呵觑w天舞》依托敦煌莫高窟，為強國敘事開拓了地理、文化、數字三層空間。小說反映了大學生畢業后奔赴西部建設大西北的現實境況，將強國敘事從政策引領落到解決實際問題的層面。主人公王安之致力于修復《乾闥婆忉利天部眾像》的壁畫殘片，其妻夏邑則將壁畫舞姿融入歌劇表演，文物由此實現物質性保存和藝術性再生。小說里“敦煌元宇宙”項目開發的情節讓千年文化在數字空間中獲得了持久生命力。“閱見非遺”首屆網絡文學征文大賽收到的投稿作品超6萬部，涉及京劇、木雕、獅舞等127個非遺項目。從近年涌現的《錦繡魚圖》《洞庭茶師》《酒匠》《一脈承腔》《相聲大師》《俗藝大師》等大批文本來看，書寫傳統文化資源主題的作品主要形成了兩類敘事范型：一是道技結合，從對魚皮畫、制茶、釀酒等古老工藝的繼承與創新中展現匠人精神，實現從物敘事到文化精神敘事的形神合一。二是技藝操演，在華陰老腔、相聲、東北二人轉等傳統曲藝的發展困境中揭示文化傳承的重要性。近年來流行的漢服熱、點茶熱、制香熱等逐漸成為網絡文學“國潮”的敘事元素，非遺文化通過人民喜聞樂見的故事煥發了生機，展現了網絡作家對優秀傳統文化的審美自信力和故事創造力。

二是面向歷史的強國敘事。早期網絡文學以《夢回大清》《步步驚心》《瑤華》等為代表的女性向歷史小說開啟了“穿越+言情”的敘事模式熱，其中強國敘事并不多見。以《新宋》《家園》等為代表的男性向歷史小說則開辟了“挽天傾”與“興盛世”的敘事方向，強調個體在歷史發展中的價值。隨著國家綜合實力的提升，想象性歷史敘事逐漸向強國敘事轉型。譬如，《秦吏》將主角穿越后的身份設置為云夢秦簡中所記錄的一名普通士卒，以小人物的奮斗打拼來寄寓建構盛世的理想。小說對秦朝的官制體系、禮法制度等細節考據深入，運用廣博的史料知識繪就社會百態，提升了故事的真實感?！栋倌昙視穼⒋┰秸咔擅钪脫Q成見證者，將爽感敘事轉變為共情敘事，作為故事驅動力的“爽文化”隨即化為熱血報國的“燃文化”。這種民族記憶敘事背后的創作心態變化并非個例，而是在整個網絡文學領域掀起了一股愛國主義創作潮流。

網絡作家聚焦近現代救國圖強的歷史，講述中華兒女追求民族獨立、人民解放與國家富強的故事。在“建黨百年·百家網站·百部精品”等網絡文學創作工程及主題聯展活動的助推下，強國敘事作品呈現整體性崛起趨勢，涌現出《沉默之覺醒》《無縫地帶》《血火流觴》等一批精品力作。這些作品將歷險性、生活化、趣味性加以融合，采用多線敘事塑造英雄群像。與《紅巖》《鐵道游擊隊》《閃閃的紅星》等紅色經典不同，網絡作家注重懸念設置和推理敘事，以戲劇性沖突增加故事張力，在敵我對抗的暢快感中形成了獨特的戰斗美學風格。不過，仍有部分作品對想象歷史、真實歷史與表現歷史的關系和尺度把握不當。如以抗日救國等為主題的網絡文學歷史敘事，應該注意去除新歷史主義與作違背藝術創作規律的夸張式寫作的傾向。如何在保持藝術感染力的同時深化思想意蘊，使網絡文學成為推動強國建設的文化力量，還需要網絡作家以敬畏之心面對歷史、用智慧和擔當挖掘強國內核。

三是面向未來的強國敘事。網絡文學領域不乏對未來社會的想象之作?！肚昊厮荨贰段覀兩钤谀暇贰段以趶U土世界掃垃圾》等小說通過時間循環、時空連接、廢土世界設定等敘事創意，講述主角在危機中守護家園、賡續文明的故事。《小蘑菇》《賽博劍仙鐵雨》《黎明之劍》等小說暢想星際文明與后人類圖景，開拓出進化變異、賽博修仙、科幻種田等新敘事方向。系統小說則以抒發人與系統合力推動科技發展的強國愿景為特色，形成了科技流、醫學流、學霸流等分支門類?！洞髧萍肌贰洞筢t凌然》《學霸的黑科技系統》等作品，既揭示了人類與技術建立親密關系的現實，也反映出人類渴望依靠技術改造自身、進而投身國家建設乃至創造未來文明的理想追求。相較于西方科幻文學，這些作品從地方路徑、古代神話傳說等方面發散想象力，以文化主體性的姿態積極造福社會，側重展現主角的自強精神和奮斗經歷，倡導團結合作的理念，少有搶占資源或發起戰爭的情節，其所蘊含的“陰陽調和”等文化思想形成了獨特的時空敘事藝術。由此，網絡科幻小說通過強國敘事開辟出一條本土化敘事路徑，引起了網民讀者的廣泛關注。

值得一提的是，系統小說的流行昭示著數字時代人們所面臨的一種新現實境遇。在起點中文網，《學霸的黑科技系統》的書友超6678萬人。故事主角陸舟的系統設有數學、物理學、生化學、材料學、能源學、信息學等學科門類。強國敘事依托系統裝置建立了“輸入—反饋”的敘事機制，也形成了“發布任務—攻略任務—獲得獎勵/懲罰”的敘事循環。由于學霸系統的設定頗受大學生群體歡迎，其敘事創意逐漸擴展至考研、考公、計算機考級等題材領域。人類借助系統建立知識增長的良性循環，“知識改變命運”的理念在數字時代得以具象化。系統小說對于知識生產、自主知識體系建構的強調，彰顯了其在新時代強國建設中的文化價值和現實意義。

網絡文學強國敘事之所以在面向現實、歷史和未來的三條路線上均有不俗表現，源于新時代的獨特敘事語境。黨的十八大召開是中國開啟新時代、踏上新征程的重大歷史事件。黨中央明確提出，要扎實推進社會主義文化強國建設。習近平總書記在文藝工作座談會上強調，“文藝工作者要講好中國故事、傳播好中國聲音、闡發中國精神、展現中國風貌”，為網絡作家指明了創作方向。黨的十九大報告多次提及“強國建設”和“文化自信”，將網絡建設和網絡治理提升到關乎“意識形態工作領導權”，關涉國家興亡、執政成敗的戰略高度，“網絡強國”被繪入中華民族偉大復興藍圖。新時代的變革不僅激發了網絡作家書寫強國題材的熱情，而且使網民讀者對強國敘事產生了強烈的文化認同與情感共鳴。

與此同時，網絡文學強國敘事的興起還源于一系列重要時間節點的記憶召喚。2015年是中國人民抗日戰爭暨世界反法西斯戰爭勝利70周年，2018年是改革開放40周年，2019年是新中國成立70周年，2021年是中國共產黨建黨100周年。這些時間節點激活了人們對于民族獨立、人民解放、國家富強的集體記憶，其蘊含的愛國主義精神、抗戰精神、改革精神、偉大建黨精神成為新時代強國建設的精神動力。國家發展的背后是人民奮斗的身影，有千千萬萬故事需要網絡作家書寫。愛國情懷、民族自豪感、社會責任感鼓舞著網絡作家轉變創作理念，促使其社會心態從“偏安一隅”走向“兼濟天下”，引導網民讀者對自身的定位由亞文化部落向國家主流文化價值觀的審美共同體轉變，在動員全民族參與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過程中擔負起精神激勵與文化引導的作用。

網絡文學強國敘事的跨媒介轉化

網絡文學強國敘事的興起，離不開跨媒介轉化的推力。一方面，網絡文學具有跨媒介轉化的基因。數字時代的視聽文化思維內化到網絡作家的創作中，使作品在敘事場景、形象塑造上更適配視聽媒介的轉化需求。另一方面，從事網絡文學跨媒介轉化的相關企業在選擇作品時，往往對強國敘事題材更加青睞。因為其在凝聚中華民族精神、提煉文化標識與精髓等方面具有獨特優勢，不僅契合社會主義文藝主流，能滿足人民日益增長的精神文化需求，而且市場接受度高，投資風險相對較低。網絡文學強國敘事的跨媒介轉化渠道以影視、動漫、游戲較為典型，它們通過多模態語言拓寬文學的表現形式和傳播渠道，實現了良好的傳播效果。

網絡文學的影視轉化起步較早，它將網絡文學強國敘事轉化為更具形象性和感染力的視聽語言，在社會媒介場中產生了廣泛影響?！兜谝淮蔚挠H密接觸》《蝸居》《后宮·甄嬛傳》等早期網絡小說依托類型共性打通了影視媒介的屏障，雖市場熱度高，但入選國家影視藝術主流獎項的作品較少。隨著習近平總書記在文藝工作座談會上發表講話以及《中共中央關于繁榮發展社會主義文藝的意見》的出臺，網絡文學的影視轉化發生了重要轉變。《你和我的傾城時光》《大江大河》《繁花》等作品致力于書寫平凡人的逐夢之路?！斗ㄡt秦明》《橙紅年代》《他從火光中走來》等作品以正義、熱血、奉獻等元素來詮釋英雄精神?！冬樼鸢瘛贰稇c余年》《惜花芷》等作品抒發“安民”“富國”“強兵”的盛世理想。這一系列影視“出圈”作品提升了網絡文學的社會效益和審美價值，獲得大眾和專業批評家的一致認可。以2014年為分界線，網絡文學的影視轉化在前后10年間最突出的變化是，不再著力刻畫個人的情愛得失和生活的一地雞毛，而是將個人發展與國家命運緊密相連，塑造自信自強的中華民族精神風貌。具體特點有三個方面：其一，聚焦中國式現代化，從地方路徑、行業視角揭示社會心態變化，以奮斗敘事凝聚強國內核，激發全民族奮發圖強的精神動力與創造活力。其二，扎根人民，從鄰里、家庭、家族關系中洞悉時代主題，以充滿“煙火氣”的敘事講述主角的成長經歷，表達人民對美好生活的追尋。其三，注重傳承，從朝堂、江湖、邊塞等場域轉換中彰顯人物“修身治國平天下”的抱負和“仁義禮智信”的品質，以中華優秀傳統文化敘事提煉符號標識，完成從東方文化古國、大國到強國的建構。

電視劇《大江大河》改編自阿耐的網絡小說《大江東去》。這部作品轉化前后的重心調整，生動反映了網絡文學強國敘事的文化轉型邏輯。小說書名中的“東去”具有歷史回望感。電視劇將其改為“江”“河”接續視角，以此象征改革開放“后浪推前浪”的奮進姿態和創新精神。標題的改動意味著整個敘事脈絡的調整。編劇重新設計了宋運輝、雷東寶、楊巡的命運交集點，人物交往更顯密切，原本國營經濟、集體經濟和個體經濟三條較為明晰的敘事線隨即融匯成一條敘事主脈。群像式人物的命運變化不僅反映了改革開放所帶來的時代巨變，也繪就了社會經濟結構整體性演進的圖景。電視劇將敘事重心從個人對權力、財富的追求向呈現國家經濟實力提升的宏觀層面轉變。知識進步、政策機遇與制度建設等劇情的強化，形成了國家頂層設計與基層奮進同頻共振的敘事結構，揭示出社會變革的深層動力。其他作品里，類似《大江大河》這樣的敘事改動不勝枚舉。電視劇《清平樂》的網絡小說原著為《孤城閉》，作品名的變更使得敘事格調由哀轉樂，突顯清平盛世的主題。男女主角的身份從原著里的侍從、公主改為皇帝、皇后，敘事焦點也由宮廷愛情、權力爭奪轉向黎民百姓、江山社稷。此外，電視劇還將晏殊、范仲淹、歐陽修等文士雅韻演繹得惟妙惟肖，建構了文人氣節與審美趣味相交融的宋代美學風范。值得注意的是，在跨媒介轉化中，網絡文學欲望敘事的法則也并非失效，它在保留升級敘事結構優勢的同時，逐步向強國敘事的崇高美躍遷。這種審美嬗變突出了國家發展過程中人民所起的作用，是文藝工作者自覺鞏固文化主體性、增強文化自信、提振民族精神的重要體現。

網絡文學強國敘事在影視轉化賽道獲得主流文化與大眾市場的認可后，又在動漫、游戲、網絡劇、短劇、微短劇等領域發揮文化輻射效應。截至2023年底，授權改編成影視劇的網絡文學作品超3000部，授權改編成動漫的網絡文學作品高達5000余部。網絡文學動漫轉化大有趕超影視轉化的趨勢。《斗羅大陸》《斗破蒼穹》等動畫刪減了原著的“叢林法則”劇情，突顯少年于逆境中仍堅韌不拔的情節，強化主角團隊抵御外族入侵的故事線，作品全網總播放量均以100億次起步，成為推動國漫崛起的強勁勢力。網絡文學游戲則將熱血精神與家國情懷結合，角色扮演、互動操作、卡牌系統等設置為強國敘事帶來了沉浸體驗。網絡劇、短劇與微短劇也日益成為網絡文學強國敘事的新興陣地。尤其是微短劇的“短平快”敘事頗受市場青睞。《重啟之極海聽雷》被改編成網絡劇后，又被制作成了微短劇《平妖往事》。這兩部作品將原著里主角探秘尋寶的心理動機轉向家國使命，彰顯中國風水、民俗和文物瑰寶的藝術魅力。可見，網絡文學強國敘事通過跨媒介演繹進入了主流文藝領域，以多模態語言搭建數字化場景、提煉中華文化核心標識。受眾得以收獲多維時空的沉浸體驗，并借助參與式文化進一步地增強審美互動，提升了強國敘事的感召力。

當人們投入強國敘事主題游戲中時，精神高度專注，往往達到沉浸狀態。這種狀態的實現途徑主要有兩類：一類是以數字技術、互動觸控等方式營造場景，激發玩家的動能。譬如，由網絡互動小說改編而成的游戲《隱形守護者》，在保留原著諜戰敘事的基礎上，以互動影視增強愛國主題的表現力，并設置4條故事主線和100種劇情走向，提高了玩家（地下黨角色）潛伏于敵人內部完成革命事業的難度。游戲文化學者赫伊津哈認為，游戲是對玩家“勇氣、韌性、才智”以及“精神力量”的考驗?！峨[形守護者》深諳游戲法則，它以沉浸機制提升故事代入感。玩家在多輪智力博弈和困境抉擇下領略到執行任務的艱辛，同時獲得指引現實人生的動力。另一類則是通過真人角色扮演、互動開展愛國敘事，讓玩家體驗模擬人生的樂趣。這方面，劇本殺的體驗感尤為典型。早在2021年，全國約有3萬家劇本殺實體店。網絡文學是劇本殺的重要內容資源?！冬樼鸢瘛贰稇c余年》《成化十四年》等網絡文學劇本殺，均以家國情為主線，可以讓玩家在角色扮演與互動中全情投入，更好地釋放了故事的生命力。隨著《長安十二時辰》《洞庭茶師》等作品帶火了地方文旅經濟，沉浸式文旅成為網絡文學強國敘事的新載體。這類活動多以大型實景劇本殺為底本，與博物館、旅游景區或文化創意園區開展合作，推動網絡文學IP與自然風光、人文景觀深度融合，形成文化產業的新質生產力。由此，強國敘事促使網絡文學IP由生態鏈、生態圈向生態系統進化，形成了融合劇本殺、文博、文旅、文創于一體的沉浸式生態，進一步地提升了網絡文學在文化強國建設中的作用。

網絡文學IP生態系統以跨媒介轉化為核心，形成了作家跨界、平臺擴容和用戶流轉的動力機制。強國敘事是推動網絡作家跨界的先導因素。相較于其他題材，創作強國題材的網絡作家跨界成為編劇的成功率更高。流瀲紫、蔣勝男、南派三叔等人常改編自己的作品，確保網絡小說與影視作品的世界觀、價值觀得以貫通。由于強國敘事題材的網絡小說在表達主流文化價值觀方面有良好的市場反響，一些網絡作家受邀為重大題材影視劇的編劇，成為行業的中堅力量。譬如，網絡作家未夕不僅將自己的小說《喬家的兒女》改編成電視劇，還成為了《山海情》電視劇的編劇。網絡作家融入社會媒介場，既拓展了強國敘事的文化功能和社會影響，又反哺創作，加快了網絡文學的主流化進程。

網文平臺擴容助推網絡文學IP跳出產業鏈和生態圈，使強國敘事在跨界融合中實現多點觸達。近年來，國內大型網文企業積極建構IP生態系統。如閱文集團收購新麗傳媒后，推出《慶余年》《贅婿》《雪中悍刀行》等精品劇作，又成立影視、動漫、游戲、有聲閱讀、短劇等子品牌。從閱文集團推出的IP精品可發現，《人世間》《我和我的祖國》《1921》等原本不是由網絡文學轉化的強國敘事題材影視作品，借助閱文平臺的擴容機制獲得了人氣和口碑雙豐收。又如愛奇藝視頻拓展小說、影視、動漫、游戲等業務板塊，建立賬號通行機制，所有渠道的用戶都可匯集于平臺，實現了從內容生產到用戶拓展的生態建構。

加強用戶流轉并以此激活平臺活力、豐富敘事創意，是建構網絡文學IP生態系統的最終指向。平臺擴容增加了用戶基數，網絡社交互動則提高了用戶流轉率和情感聯結度。強國敘事的情感共鳴度高，更易引起用戶的共賞、共評、共創興趣。在bilibili網站，電視劇《慶余年》的主角范閑引用先賢詩詞來抒發豪士之氣，造就了強國敘事的名場面、名臺詞和網絡金句。刷屏式評論建構的共情場域，引發了網友們的民族自豪感。彈幕中盛贊中華民族千載風流、文采耀目的評論最多，“華夏文化永存”等評論被標紅顯示，圍觀網友達上百萬人。而網絡文學社群機制的建立，則直接將用戶共評引向粉絲共創領域，擴充了敘事資源。據起點中文網書友圈數據顯示，書友圈累計發帖722萬條，產生瀏覽量3.3億次，平臺級別的興趣圈達361個，書友粉絲共創的故事角色超9萬個，互動超3000萬次。易次元、貓箱、閃令等互動閱讀APP，不僅有故事角色對話功能，還能為書友喜歡的角色創設智能體。這種可交互、可創造的故事角色，模糊了虛擬與現實的界限，臨界審美則進一步地刺激平臺互動活力，帶來新的故事創意。

細思之，網絡文學強國敘事通過跨媒介轉化實現了由網民文化到全民文化的轉型，其背后產生了一系列敘事變革。首先，網絡作家借助強國敘事進入了國家主流文藝創作體系。同時，編劇、導演、演員、繪畫師、游戲架構師、粉絲用戶等群體，也成為網絡文學強國故事的再敘述者?？缑浇檗D化使網絡文學強國敘事實現了從作家主體向交互共創的多元主體轉變，提升了敘事參與度和社會影響力。其次，網絡文學要實現從電子文本圈向社會媒介場的躍遷，意味著它所代表的網絡文藝需向大眾文藝轉型，這就反促成網絡文學從亞文化視野上升到國家視野。原本網絡文學的圈子文化在強國敘事的情感共鳴和互動機制下實現破圈。最后，網絡文學IP的出現，促使網絡文學跨媒介轉化由作品思維、平臺思維向生態思維升級，加速推動新的“全民閱讀”時代到來。此時的讀者不再是電子文本的讀者，而是在影視、動漫、游戲、網絡彈幕、社交媒體中不斷轉場，于觀眾、聽眾、玩家等身份中來回切換。這一系列敘事變革，揭示了網絡文學強國敘事從文化入圈、破圈到融圈的演變。由此，網絡文學以集智眾創的方式豐富了強國敘事的內容資源，也成為社會主義文藝的重要組成部分。

網絡文學強國敘事的海外傳播

近年來，中國網絡文學備受世界關注。從《甄嬛傳》《花千骨》《瑯琊榜》等影視作品版權被歐美、東南亞爭相引進，到Wuxiaworld、Gravity Tales等網文平臺風靡北美，再到海外讀者成為網絡作家，強國敘事在這一過程中發揮了關鍵性作用。據統計，“網文出?！北榧叭?00多個國家和地區，海外訪問用戶規模高達9.01億。網絡文學強國敘事塑造生動有趣的人物，以接地氣的方式講述中國故事，借助文化符號凝聚中國精神，并通過“模式出海”“生態出?！边M一步擴大了傳播范圍，在推動中國文化走出去、促進全球文明互鑒等方面具有獨特優勢。

網絡文學強國敘事的興起，扭轉了早期“網文出?！币运麌幕癁闃俗R的審美風向。早期的“網文出?！笨煞譃槲鞣狡婊脭⑹潞蛺矍閿⑹聝蓷l進路。21世紀初，《魔法騎士英雄傳說》《不會魔法的魔法師》《紫川》等作品從港澳臺地區陸續傳播到東南亞、歐美國家。這些作品沿用西方奇幻文學的世界設定與敘事風格，其傳播主要源于國內相關行業協會和網文平臺的推介。2014年Wuxiaworld網站的建立，標志著網絡文學迎來海外民間群體的自發性傳播熱潮。由于賴靜平翻譯的網絡奇幻小說《盤龍》頗受歐美讀者喜愛。于是，他集結一批翻譯水平較高的譯者成立Wuxiaworld網文平臺，擴大了中國網絡文學的世界影響力。而愛情敘事的“網文出?！弊钤缂性跂|南亞。2009年至2013年，越南從我國引進并翻譯了841種圖書，其中網絡文學作品達617種。由于網絡文學的愛情敘事較符合東南亞地區女性的婚戀觀，導致其傳播類型以霸總類、純愛類、青春言情類小說為主。網絡文學的強國敘事與前兩種敘事有明顯區別，它以中國文化自信為立足點，強調文化特色、歷史傳承與家國情懷。強國敘事的興起擴充了“網文出?！钡钠奉?，其傳播效能的達成具體分為文化吸引、情感共鳴與價值認同三個層面。

其一，文化吸引。網絡文學強國敘事的“出海”內核是以中華文化為根脈，雜糅世界流行文化和現代文明的文化形態。早在網絡文學誕生前，海外國家對中國的儒釋道思想、神話與傳說、武術、詩詞、中醫等文化已有不同程度的認知。網絡文學強國敘事的興起，進一步引發了海外讀者對中國文化的好奇，同時也刷新了他們的中國記憶。《儒道至圣》化用儒家、道家思想，將詩詞文賦的修煉等級與科舉考試結合，創造了以詩詞殺敵、以文章安天下的國度，讓海外讀者得以直觀地領會中國古典文學的藝術感染力。詩詞文賦僅是中華文化的冰山一角，《畫春光》中的制瓷技藝、《君九齡》中的中醫文化、《掌歡》中的美食文化等，從多個側面彰顯了中華文化的博大和精妙。如果從集束形態來看，網絡文學的強國敘事已具備類型學意義。玄幻、修真、歷史等類型各異的網絡文學，通過敘事符號激活了中國文化資源。它們“看似是根據多種表層記號相互結合而成，背后實際上擁有一個龐大的數據庫支撐”。由此，網絡文學強國敘事在類型的增殖迭代中獲得了文化的內生動力。

其二，情感共鳴。網絡文學強國敘事將世俗生活與家國情懷融合，易激發海外讀者的共鳴。《大國重工》《全職高手》《歡樂頌》等一批作品，描繪了中國改革開放以來的社會變革、文化轉型與生活變遷，成為世界了解中國的重要窗口。它們有的展現中國式現代化發展進程，有的講述新興行業工作者的奮斗經歷，還有的以生活溫情實現敘事療愈。許多網絡作家在鄉村、城鎮、社區的微觀生活圈中敘寫親情、愛情、友情、家國情，其作品反映的新舊文化沖突、現實矛盾及最終尋到的解決方案，成為揭示中國經濟騰飛、社會發展的生動注腳，引發“一帶一路”沿線發展中國家的廣泛共鳴。網絡文學強國敘事以現實生活邏輯、文化符號隱喻、平民化文藝觀為特質，通過具有親和力和鮮活度的敘事語體潤澤心靈，在人類共通的情感中提振精氣神，贏得了海外受眾的青睞。

其三，價值認同。網絡文學強國敘事采取中外融通的流行元素傳遞價值觀，有助于在全球范圍內形成價值認同與文明互鑒。譬如，《大醫凌然》的游戲化敘事結構能讓海外讀者迅速地代入情境。主角的醫術知識系統，寄托了人們以知識技術實現生命價值的渴望。尤其是在全球疫情蔓延期間，小說傳遞的“醫之大者，為國為民”理念形成了一種普遍的社會認同，引發各國讀者追更。諸如此類以世界流行元素表達價值觀的作品還有很多?！洞笸躔埫愤\用玩梗、吐槽等“Z世代”文化，講述末世危機下少年從保家到救世的理想進階之路?！对幟刂鳌穼⒅袊軐W思維與蒸汽朋克元素結合，創造了“愚者”逆襲的神話。2022年，《大醫凌然》等16部網絡文學作品被大英圖書館收藏。2024年，大英圖書館再次收錄《詭秘之主》等10部網絡文學作品，并與中國網文平臺簽訂合作項目。讀者需求和作品價值貢獻是大英圖書館入藏的主要依據，入藏作品既需反映其所屬國家或地區的歷史、藝術和文化特色，又要具備時代性和未來性。中國網絡文學兩次入藏的作品多為強國敘事題材，可見海外讀者對其有較高的價值認同。據2024年起點國際數據顯示，英國、希臘、西班牙用戶增速居于海外讀者前列，僅英國用戶已累計超過680萬人，同比增長近30%。網絡文學強國敘事以大眾喜聞樂見的表達方式，從亞洲文化圈擴散至全球文化圈，已成為新一代海外讀者的文化印記。

網絡文學強國敘事之所以能在較短的時間內獲得良好的世界傳播力和文化影響力，與其“出?！睓C制的變革有重要關聯。隨著Wuxiaworld的建站，英譯網站Gravity Tales、法譯網站L’Empire des Novels、意譯網站Novelle Leggere、俄譯網站Rulate、韓譯網站Munpia等網文站點掀起了中國網絡文學的翻譯熱潮，奠定了海外的讀者基礎。不過，由于這些平臺主要采用眾包式譯介機制，作品更新慢、題材有限，不能滿足大量海外讀者日益增長的閱讀需求。國內網文企業紛紛向海外市場發力，積極探索新的傳播方式。2017年，中共中央辦公廳、國務院辦公廳印發《關于實施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傳承發展工程的意見》，明確提出要“實施網絡文藝創作傳播計劃”，“構建全方位、多層次、寬領域的中華文化傳播格局”。這一指導性意見為“網文出?！碧峁┝司唧w的發展方向，“網文出?！弊髌返闹匦挠蓪ξ鞣轿幕哪７聰⑹?、類型文化的流行敘事轉向以中華文化為特色的強國敘事，形成了翻譯、閱讀、原創“三步走”的“模式出海”機制，改變了由作品譯介機制主導的傳播生態。

第一步是翻譯模式出海。網絡文學作品大多語句簡潔，心理活動描寫較少，人物動作和對話描寫較多，具備借由機器翻譯的優勢。2017年，推文科技研發了生成式人工智能翻譯系統。該公司通過多語種AI翻譯、自動追更生產等功能，將行業翻譯效率提升了3600倍，成本下降99%，并與掌閱科技等100余家網文企業合作，將近萬部作品推向海外50多家平臺?！癆I一鍵出?！惫δ転榫W絡文學強國敘事的大規模翻譯傳播打下了技術基礎。第二步是用戶閱讀模式出海。起點國際、Chapters等網文平臺將國內“免費+VIP付費”的閱讀制推廣到海外，建立海外評論、追更系統，在網絡社區形成了中國文化術語翻譯與常識普及、閱讀交流與創作分享的興趣共同體。據2022年起點國際數據顯示，海外用戶評論里僅“中國”相關單詞已超15萬次，尤其對道家文化、美食、武俠、茶藝、熊貓等話題談及較多。網絡文學強國敘事依托日常休閑文化，拉近了作品與海外讀者的心理距離。第三步是原創模式出海。閱文集團、中文在線、掌閱科技等網文企業開通了海外原創業務，將國內的作家培養體系、全勤保底制度推向海外，培育了大批海外網絡作家。中國網絡文學的敘事模式、文化元素與中式審美被海外網絡作家予以廣泛吸納。

值得一提的是，中國網絡文學敘事模式的出海及其本土化改造是海外原創網絡文學的一大特色。截至2023年底，海外網絡作家的規模接近100萬人，其創作的海外原創作品超150萬部。許多海外網絡作家沿用玄幻小說的“逆襲”模式，將中國的仙俠、武術、重生、穿越元素與西方的吸血鬼、狼人、女巫、精靈等元素融合，以此實現中西文化互通。西班牙網絡作家Alemillach的《最終愿望系統》（Last Wish System，起點國際）采用典型的中式系統流敘事模式，其進階體系以修煉劍道與魔法為主，作品融合了丹藥、仙人、歷劫、輪回轉世、隨身法寶等設定元素。美國網絡作家MyLittleBrother的《在線修仙》（Cultivation Online，起點國際）將修真小說的升級模式與游戲文化相結合，將道、氣、陰陽等元素運用到作品中，提升了中國文化的國際影響力。丹麥網絡作家Tinalynge的《藍鳳凰》（Blue Phoenix，起點國際）化用盤古開天辟地、女媧造人等中國神話，將孫子兵法、道家“無為”思想融入全球文化語境?？梢?，“網文出海”由敘事元素、敘事模式的輸出逐漸深入到中國文化的思想與精神領域。海外網絡作家的加入，使網絡文學的強國敘事從“自敘”走向“共敘”階段，敘事效果也由以中國為中心的國家形象展示向以世界為中心的共同體塑造轉變。

隨著中國網絡文學強國敘事頻頻斬獲“出?！奔芽?，許多國家對其加大了引進力度。原本網絡文學的“模式出?！睓C制轉變為“生態出?！睓C制，形成了在線閱讀、版權代理與運營、影視動漫游戲改編、廣告運營、翻譯服務等功能一體化的龐大生態。在海外網絡文學站點上，有不少粉絲在評論區留言，表示對中國網絡小說有著“著迷”“享受”“興奮”感受的好評較多。IMDb、Netflix、ViKi等海外互聯網視頻平臺以購買版權播映、影視改編與再創作等方式傳播中國網絡文學。海外受訪者最喜歡的中國電視劇Top10榜單中《開端》《喬家的兒女》《贅婿》《蒼蘭訣》《法醫秦明之讀心者》均改編自網絡小說。這些作品對是非、善惡、義利關系的處理不再停留于表層，其所反映的家國情懷、文化底蘊、社會法治觀念，以多聲部方式建構故事的“共世性”，讓強國敘事跳出了“大國”系列審美范式。與此同時，騰訊視頻、愛奇藝、優酷視頻等國內頭部視頻網站建立了海外平臺。除了輸出改編作品，網絡文學強國敘事還以多元化IP開發的形式參與到國際文化產業合作中。ReelShort、FlexTV、GoodShort等短劇平臺聘請國際化團隊，使網文短劇產生了良好的海外傳播效果。在“作品出海”“模式出海”“生態出海”的轉型升級背后，網絡文學強國敘事形成了粉絲經濟鏈與媒介生態鏈雙鏈嵌合的傳播邏輯。網絡文學通過強國敘事建立了文字、影視、動漫、游戲、短劇等高互動的媒介生態鏈，粉絲則以全球化、全方位、全時段的方式參與其中，以粉絲經濟為核心的“創作—運營—消費”鏈與媒介生態鏈有機嵌合，形成了別具一格的“出?！憋L貌。

黨的二十大報告錨定了2035年建成文化強國、推進文化自信自強與鑄就社會主義文化新輝煌的戰略目標。網絡作家從各自所熟悉的生活、擅長的題材領域入手，以豐沛的敘事資源繪就強國敘事的多彩畫卷。其創作努力地跳出類型題材的局限，關注并介入人民的現實生活，并借由跨媒介轉化和海外傳播進一步地擴大影響力。需要注意的是，仍有部分強國敘事作品對行業現實描摹得不夠深入，仍以“貼標簽”“偽個性”的方式塑造人物形象，對主流話語、歷史文化、行業知識的詮釋存在著生硬和教條化的問題。究其根源，網絡文學市場激烈的競爭環境導致網絡作家困于“每日更新”的創作進度和“拼手速”的碼字焦慮中。一些作家對強國戰略理解得還不夠深入，其視野限于書齋案頭的一方天地。強國敘事并非激情的口號，而是需如毛細血管般地深入廣袤天地、把握時代脈搏，對國家、民族乃至整個人類的命運傾注深切的關懷。一些作家給我們做出了榜樣。卓牧閑的《濱江警事》為了真實塑造水警群像，在創作期間他采訪了約40名水警，并在航校、海事局學習業務知識，多次走訪碼頭貨運公司，以水警“行內人”的姿態扎根人民，作品發表后廣受好評，后獲中宣部“五個一工程”獎。網絡作家“憤怒的香蕉”以“十年磨一劍”的創作態度精心打磨《贅婿》，才使作品蜚聲海外，被大英圖書館收藏。作為一種包含社會理想與人文關切的敘事形態，網絡文學強國敘事不僅應發揮賡續傳統、觀照現實的精神動力，還需以理想之光照亮未來，不斷地且更為廣泛地探索新的審美形態、創作與傳播機制，在中外文化交流、中華文化的海外傳播實踐當中為人類文明貢獻中國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