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蕓:寄火于瓷
瓷的奇妙在于,在其冷凝的形態中,隱伏著火焰的喧騰與灼燙。在小說《瓷火》中,寄放于瓷的“火”,是淬煉瓷板之火,是帶來生死離亂的戰火,也是高純度的赤誠之火、熾熱的情感之火。后者,是觸動并讓我寫下《瓷火》的因由。
《瓷火》是我反復修改次數最多的小說。它虛中有實,實中有虛,虛實相生,我撿拾真實的歷史片段,以文字和想象縫合這些片段之間留下的縫隙,以探究“謎題”的方式回望歷史,竭力讓虛與實交融一體,仿佛渾然天成一般——似乎沉隱于時間深處的事實就是如此,真相就是如此,但《瓷火》只是講述了無數種可能中的一種。
《瓷火》中那些真實的片段,是整部交響曲中最嘹亮的樂章。我依憑它們,創造了一條探向歷史深處的“幽徑”,進入“幽徑”的兩個小人物,林老師和非衣魚,試圖探尋歷史的真相。我詳寫了林老師在現實生活中遭遇的如影隨形的煩惱與困境,生活承受之重,但在與歷史互映中,可以真切地看到與八十多年前那段水深火熱的歷史相比,現實的煩惱是如此之輕。曾經,作為我國第一代飛行員,龔業悌和戰友們奮不顧身奔赴生死一線的勇敢、為國 “犧牲”的大義,其重不言自明。也是在互映中,才能真正明白戰火的殘酷與和平生活的珍貴。
在《瓷火》中,我通過不斷轉換人物視角,讓不同人物以“我”之名講述,盡量呈現出歷史、文化、生活本有的復雜、豐富。寫下這些章節時,我如感知著一個個人物的心跳、體溫。為無法確知的歷史片段,提供帶有個人心跳與體溫的“證詞”,從而縫合歷史的縫隙,重塑歷史的筋骨,我必須借助想象、通過虛構來實現。這也是小說——一種借助想象飛翔的文體的魅力所在——在看似堅實的地基上,靠逼真的細節,營造出一個虛構的王國。
每個寫作者都有自己的局限,寫作小說多年,我一直在做的,是在自我的邊界之內尋找挖掘點、爆發點、突破點、跨越點,偶爾實現飛翔,不是高飛,是貼地低飛——不只是寫出這世界實有的樣子,也寫出這個世界應有的樣子,那才是我們覺得這個世界值得被珍視的原由所在吧。
在技藝層面之下,情感在發揮作用。無論世事如何變遷,人作為一種有豐富情感的生命,千百年來有多大改變?是人與人之間跨越時空的共情,讓小說可以真正抵達閱讀者的內心,引發共振。一直認定高品質的小說是“情感與智慧淬火后的結晶體 ”,也希望自己寫出這樣的作品,《瓷火》可是?所幸,我還處在現在進行時,并擁有多種可能的未來時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