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集《午夜書》:對心靈世界的探索
云南是一片神奇的土地,胡性能的中短篇小說集《午夜書》很適合從地域特色去解讀,但在我看來,地域只是小說家表達情感與思想的載體,更重要的是對人的心靈世界的探索。
評論家們評析小說時,往往會對小說人物心靈世界進行解析,但胡性能的小說本身正是整體性地把握人物的心靈世界,《電線上的風箏》《暗處》《生死課》等作品都有這一特色。中短篇小說集《午夜書》所收錄的7篇小說,也是如此。這些作品深度探索人的心靈世界,整體把握人的性格與氣質、情感與情緒、感覺與知覺、意識與意志,重視人的心靈世界與外部世界的關系,在敘事策略上又有明顯的現實主義特征,可視為是一種“心靈現實主義”的作品。
《烏鴉》是一篇只有一個人物的小說,胡性能只寫了王谷和一只烏鴉。讀到最后才發現,整篇小說寫的都是王谷死亡前對自己過往的追索,清晰而具象地描寫了一個瀕臨死亡的人內心的孤獨、恐懼與掙扎。《雨水里的天堂》把燭照幽微心靈的筆墨推進到深層意識層面,在故事層面上非常符合現實生活的邏輯,情節設計得環環相扣。胡性能借這個故事寫的是人對命運的不可控,也寫出了人的內心世界的復雜性。《三把刀》并不僅是一個復仇故事,也不僅是一篇關于尊嚴、隱私和財富的隱喻小說,作家通過這篇小說深度燭照人在特定情境下的心靈世界,寫出了人性的復雜性。《孤證》的故事原型源于作家訪臺遇到的一件小事,他把這件事拓展為一篇小說。小說中,一名獄警親自參與處理一名獄犯的尸體,但休假幾天后,獄警發現這名獄犯又站在了隊列中,而所有的人都說沒有發生過這名獄犯死去的事。這成了一個解不開的謎,獄警在30多年后還在追索真相,讀者可以體會這位因此失去公職的獄警內心的痛苦與孤獨。小說講述的故事表明,在特殊年代,人們的生存技巧和行為,都源于求生意志的驅使。
對人的心靈世界的深度理解,離不開心理學的幫助。現代心理學非常重視創傷性經驗對個人一生的深刻影響。《鴿子的憂傷》寫的是人的心靈創傷,探討了一個人童年時期遭受的嚴重心靈創傷對其一生的深遠影響,哪怕寄托于愛、實施復仇,都不能使自己內心得到救贖。故事的結尾,“我”認識到“救贖”并非來自于外在的復仇或情感寄托,而是來自于自我內心的接納與和解。
西方文學中的“救贖”主要是借助宗教的力量,中國人的救贖主要是借助于現實道德的力量。自我救贖更是依據自我的道德提升與建構,求得內在心靈的平衡。比如《鴿子的憂傷》中,作為醫生,“我”堅守自己的職業道德,放棄了讓手術床上的仇人死去的機會,“我”救贖了自己的靈魂,也解除了如影隨形的噩夢。《去曇城的路上》探討的也是心靈創傷與救贖的主題。主人公阿站在一個夜晚被惡徒綁架,度過恐怖的一夜。這段經歷在他心中留下了深深的陰影,他一生都在尋求解脫,成為殯葬師是他最重要的解脫方式。當他再次與生命垂危的惡徒相逢,恐懼和仇恨被重新點燃。自我救贖真的可能嗎?道德的力量究竟有多強大?小說為讀者留下了思索的空間。與《鴿子的憂傷》相比,這篇小說的思考更有深度。
(作者系云南大學人文學院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