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瀾:從狂歡到孤寂
《春季,在冬營地》這篇小說里,寫了兩個孩子前往薩晉勒富的冬營地,參加婚禮的故事。
“婚禮”這個意象常在文學作品中出現。比如,在欽努阿·阿契貝的《瓦解》中,作者通過奧比埃里卡的女兒的婚禮,來展現了伊博族的傳統生活方式;在《圍城》中,方鴻漸和孫柔嘉“倉促地注冊了結婚手續”,走進了圍城之中;在薩繆爾·約瑟夫·阿格農的《新婚的華蓋》里,雷布·尤德爾要為女兒們舉辦一場體面的婚禮,因為這是他“作為父親的責任,也是家族榮譽的體現”;在《喧嘩與騷動》中,凱蒂“頭發上插著花兒,披著條長長的白紗,像閃閃發亮的風兒”,家人們各有各的看法;而在《包法利夫人》里,宴席擺在車棚里,“蛋糕上用杏仁粒裝飾出新婚夫妻的姓名”,愛瑪將要迎來夢幻與現實的落差。這些婚禮可能代表了一種純真的幻想、一種慎重的交融、一種庇護與冒險、一種非反思的愛情的至高無上。
我記得小時候參加過一兩場婚禮,我坐在臺下,一對佳人站在看臺上,本來是很幸福的場景,但我總有一種害怕的感覺。后來寫這篇小說,就給它取名“春季,在冬營地”,因為春季和冬營地,是兩個截然不同的時空概念。春天萬物生長,時間流轉;冬營地里則一片凋零,時間凍結。小說里的婚禮就是在這樣荒誕、錯亂無序的時空里舉辦的。
這場婚禮的新娘是個年輕的本地姑娘,新郎則是個氣派的外租商,婚房的墻上有被水銀毒死的夫妻倆,狗熊就躺在床底下呼呼睡大覺。前來參加婚禮的,除了歡聲笑語的賓客,還來了十幾個學生,與其說他們是來捧場的,不如說是來搗亂的。他們手捧《災難法案》,他們說《災難法案》規定每個人都必須經歷災難。這里有個圓臉的學生,說了一句臺詞(如果這是一出戲劇的話),她說:“我們都有千手千足,偏把目光投向它。”
這里的“千手千足” 就是形容一個人既能全面感知,又能迅速行動,而這個“它”是指前面的“災難”,所以“我們都有千手千足,偏把目光投向它。”就是指“人們明明本事很大,卻偏要自討苦吃。”
后來,大家聊起天來,一起吃飯、喝酒。醉意漸濃時,參加婚禮的兩個孩子發現新郎在偷情,新娘卻毫不在乎,甚至“嘴巴貼在枕頭上打鼾。”孩子們便想,“這事也許她早就琢磨過了。”她們猜測,新娘可能早已看穿了愛情的單薄和這婚禮的可笑之處了。于是她們詢問她,“我們該如何不去牽掛我和我的身體?那比樂趣與財富更好的究竟是什么?”
這個問題是小說中的孩子們的一個思考,也是我當初在婚禮上思索的一個問題。渴望快樂卻誤飲了鹽水,這種焦慮該如何平息?新娘給出的答案是:“好好看著你眼前的。”其實她提供了一個非常簡單的技巧,那就是好好看著眼前這出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