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來考古學 ——關于DeepSeek與文學批評的構想
對于文學批評而言,未來考古學一旦建立,其獨特性何在?或者說,什么是好的文學批評?回答這個問題需要首先審視現實中的文學批評,按說文無定法,文學批評的好與壞因人而異,所謂仁者見仁智者見智。但總的說來,無外乎三點:新材料、新視角、新觀點。
何為批評,批評何為?這原本不成問題的問題如今卻因DeepSeek的橫空出世不得不重新思考。當人機協同創作成為未來的趨勢之時,無論從觀念、倫理還是機制,文學創作和文學批評都正在經歷深刻的變革。伴隨人機協同而來的另一問題是,DeepSeek是否會取代人的寫作。有人說,DeepSeek即使比95%的人寫得好也無法取代人的寫作,因為寫作的意義不在于95%,而在于剩余的5%,甚至1%。這話乍一聽,很有道理,似乎在捍衛人類最后的尊嚴,然而卻經不起推敲,難道95%的寫作沒有意義?如果沒有意義,“意義”的標準何在?退一步講,即使5%有意義,是人類寫作的經典,最后成為文學史的高峰,但高峰與高峰之間連續性的維系恰恰是那95%,用史家的話說,只是“日用而不知”而已。如果把時間拉得足夠長,所謂的高峰也只不過是歷史長河中的一個個點,而連接點和點之間的線,也就是“日用而不知”的寫作則隨著時間的推移而愈加凸顯,那時二者的意義會不會對調?文學批評也一樣,文學批評如果只關注剩余的5%,而對占大多數的95%視而不見,批評的坐標系難免失衡甚至傾塌,就像研究歷史,不可能只關注王侯將相,而漠視大多數的民眾。事實上,正是大多數的民眾形塑了歷史,而不是王侯將相。反觀文學批評,眼光向上還是向下,向前還是向后,關鍵在批評觀,具體到DeepSeek和文學批評,筆者以為不妨構建一種未來考古學。
何為未來考古學?簡而言之,就是以未來的眼光、考古的方式勘探現實正在發生的事。其中以“考古”為方法,以“未來”為視野,以現實為材料,用未來考古學連接歷史、現實、未來。如果把現實比作大海此岸的生命體(可以是碳基生命也可以是硅基生命),那么“考古”就如同一只只船,而“未來”則是彼岸的燈塔。也就是說,未來考古學通過“考古”,以“未來”照亮現實。具體而言,未來考古學包括對現實的考古和從未來審視現實。先說現實的考古。現實的考古不同于歷史的考古,歷史的考古需要小心翼翼地發掘、考證、闡釋,而現實的考古則需要記錄。記錄什么?當然是正在發生的事。具體到DeepSeek與文學批評,考古者又該如何記錄呢?不妨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既然DeepSeek專注算法,考古者也可以借助算法,以事件為單元,不分大小,但記錄須立體化、整體化和系統化。比如針對人機協同,評論家不得不面對的新問題是人機協同所使用的語料庫是否存在版權問題,即使不存在,人機協同寫作的文學批評,其版權是屬于人、人機協同,還是人工智能?這就涉及到法律。但在現有法律框架下,并沒有明確人機協同寫作的版權歸屬,換句話說,人機協同寫作的版權問題尚存爭議,而爭議的背后則是不同觀念的博弈。如果對現實進行考古,就不能只記錄人機協同寫作的版權爭議,還要記錄不同的觀念及其相關政策文件,比如從《互聯網信息服務深度合成管理規定》(2022)到《生成式人工智能服務管理暫行辦法》(2023)再到《人工智能生成合成內容標識辦法》(2025)的出臺,等等。因此,從考古的角度看,人機協同寫作不僅是一部版權史,更是一部觀念史和制度史。
除此之外,現實的考古還具有很強的介入性,這就明顯區別于歷史的考古。歷史的考古,由于時間的不可逆,考古者不可能穿越歷史干預過去,但現實的考古者卻可以直接對現實發聲。比如在版權的爭議中,身處現實的考古者可以熱烈地參與,提出不同意見,甚至制定規則,當然也可以冷眼旁觀。需要說明的是,現實的考古者并不是某個人,而是有志于考古現實的共同體。這個共同體置身現實,同時又超越現實,有點像阿甘本筆下的“同時代人”,但筆者更愿意稱之為“不合時宜的理想主義者”。然而,理想主義者被現實包圍,難免當局者迷,要識廬山真面目,還需跳出“此山”的一束光,對于現實的考古者而言,未來意識不失為一束光。
何為未來意識?簡單地說,就是從未來審視現實,打破思維的固化,提供另一種看問題的思維方式。但由于現實是已知的,未來是未知的,而現實又是通向未來的必經之地,以未來想象現實就需要不斷拓展各種可能性。借助種種可能性,重新審視現實,現實的很多難點或許是撬動未來的支點。比如人機協同寫作的版權爭議,其核心在于現有法律強調“自然人”的著作權,DeepSeek不屬于“自然人”,即使具有創造性也享有不了著作權,而“自然人”的背后則是人類中心主義,因此,能否走出人類中心主義成為解決版權問題的關鍵。而要走出人類中心主義,就要從未來的視野打破“人乃萬物之靈長”的迷思。迷思一旦破除,所謂文學是“人學”的執念也將不攻自破。重估文學的時代或將來臨。
對于文學批評而言,未來考古學一旦建立,其獨特性何在?或者說,什么是好的文學批評?回答這個問題需要首先審視現實中的文學批評,按說文無定法,文學批評的好與壞因人而異,所謂仁者見仁智者見智。但總的說來,無外乎三點:新材料、新視角、新觀點。具體而言,新材料可遇不可求,新視角則相反,可求不可遇,至于新觀點,只要具備新材料、新視角,新觀點自然水到渠成。但在DeepSeek的沖擊下,三者之中哪個更受影響呢?毫無疑問,首當其沖的是新視角,因為技術的狂飆突進往往帶來觀念的革新,而觀念的革新又直接影響看問題的視角,視角不同,即使是面對同一材料,也會得出不同的觀點,對DeepSeek如此,對未來考古學也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