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一楓:“命運的偏差”是最大的懸疑
作家石一楓時常強調,希望自己的小說寫得“好看”。
“倆犯人被押送到看守所時,警察杜湘東正為調動的事兒憋悶著。”這是石一楓小說《借命而生》的第一句。一個懷揣刑警夢想、想離開看守所的郁郁不得志的警察,此后20多年命運軌跡,卻被他自己選擇停留在原處。
最近,由這部小說改編、陸川執(zhí)導的同名電視劇上線“迷霧劇場”。片頭,秦昊飾演的看守所管教杜湘東推著自行車在漫天大霧里徘徊。
一樁案件,兩個越獄的嫌犯,讓看守所管教杜湘東從此走上了追捕之路。隨著時間拉長,這場追逐滲透進當事人的生活,甚至改變了他們命運的底色。他們強硬地面對生活,演繹出別樣一番驚心動魄。
日前,《借命而生》作者石一楓接受中青報·中青網記者專訪。他覺得,這部作品在講述“命運的偏差”這一主題。
“所有人命運都出現了偏差,跟他想要的都有偏差:杜湘東剛開始想當英雄、徐文國不想當逃犯、劉廣才最大的理想是當廠長……”《借命而生》中,沒有人的命運與初衷吻合。石一楓想寫的恰恰是:當命運發(fā)生偏差后,每個人又選擇如何面對?
命運的偏差,成了電視劇《借命而生》最大的懸疑。
石一楓曾以小說《世間已無陳金芳》獲得第七屆魯迅文學獎,近年的《地球之眼》《心靈外史》《借命而生》等也贏得文學界的關注與讀者的喜愛。
石一楓說,相較于寓意性很強的《地球之眼》,《世間已無陳金芳》《借命而生》兩部作品更多是深入展現“人”本身的故事。
小說中,警察杜湘東因追捕逃犯耗盡半生,從熱血青年淪為頹唐中年;逃犯徐文國為替弟弟活下去,改寫命運鋌而走險,看似得到機遇,最后又回到原點。
杜湘東的底色是“典型的改革開放初期的中國人”,追求自我價值的高度實現,認為人有改變自己的能力,自己可以變得優(yōu)秀。“杜湘東和徐文國一樣,都堅信人可以改變命運”。石一楓說。
他希望大家透過杜湘東能夠看到一種人物身上不屈的精神。“如果僅僅是寫一個案子,我是不滿足的,我希望故事有暗線,讓歷經滄桑的人身上不屈的精神伴隨著我們,也希望大家能夠看到跨越幾十年的時間感。”
如果小說是魚,那影視化有可能會做成有魚味的紅燒肉——石一楓如此比喻小說和影視的關系。在電視劇主創(chuàng)的二度創(chuàng)作后,原本小說里戲份不多的劉芬芳,成為劇中一個重要角色;原著中以“為了顯示受工傷、整天纏紗布的保衛(wèi)科科長”這一形象的角色,在劇中成為被賦予考大學、學英語,“無法單純衡量對錯”的復雜角色劉廣才,令石一楓本人都感到唏噓。
“越是你看似平平無奇的一個小人物,他的一生其實也是在自己的命運中乘風破浪的。”在《借命而生》中飾演保衛(wèi)科科長劉廣才的演員張晶偉對記者說,他看完石一楓的小說感慨良多。“每個人都自認為是自己生命的舵手,但實際上等你真正快要到達目的地的時候才發(fā)現,原來這不是我們想去的那個目的地,原來我們一輩子都到不了。”
小人物的命運褶皺中藏著厚重的時代印記。命運或許無法戰(zhàn)勝,但在每一次錯位與抗爭中,普通人早已寫下自己的史詩。
石一楓表示,《借命而生》話題比較沉重。透過電視劇,觀眾會看到一個人跟自己較勁、跟別人較勁、跟整個時代較勁,在他眼中這是寶貴的。
他希望觀眾能從這部作品里“看出人生,看到匆匆而去的時光”。
在《借命而生》熱播之際,石一楓發(fā)布了新小說《一日頂流》,又是另外一種“時代觀察”——寫出當下時代中流量所帶來的集體焦慮和精神困境。
《一日頂流》講述一個普通人意外成為“頂流”,通過個人故事,勾連中國互聯網生活的前世今生,以及兩代人命運的兜轉起伏。
“一個人在日常生活里有很多的身份,而近幾年又多了一個重要的新身份——網絡身份。比如你有網名,有‘人設’,有‘賽道’,再比如網絡身份也有不同的地位,比如你有多少粉絲,多少流量,多大影響力。這是附加在當代中國人身上的另一重新身份,也是新生活、新事物。”在這部小說中,石一楓想闡述“命運是荒誕的”這一主題。
文壇評價,石一楓總選擇寫小人物,而且是“體現大時代、大問題的小人物”。
在石一楓看來,如果想寫好一個人,就一定會把一個時代的環(huán)境和現實寫出來。“時代變化很大,一夜之間就能有劇烈的變化,也許一夜之間就能成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