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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作家協會主管

《山花》2025年第4期 | 阿未:夜行記(組詩)
來源:《山花》2025年第4期 | 阿未  2025年04月29日08:00

阿未,本名魏連春。中國作家協會會員,主要作品發表在《作家》《山花》《詩刊》等刊。有詩作入選《中國詩歌精選》《中國最佳詩歌》等上百種選本。詩集《在靠窗的位置坐下來》獲中國作協重點作品項目扶持,獲吉林文學獎,中國年度詩歌獎,大地文學獎等獎項 ,吉林省作協全委會委員,首屆簽約作家。

夜行記

沿這條沒有路燈的路走,黑暗

就是今夜最真實的部分

恐懼就是黑暗中

反復出現的寂靜和風聲

而世界的秩序是:有黑暗

一定會有光明,有驚恐必然

要有平靜,就像有人討厭你

就一定會有人喜歡你

就像冬天過去,春天總是要來的

沿這條沒有路燈的路走

在黑暗中一路前行

從穿過那片草叢和樹林開始

你就看到了一個

惶恐又孤獨的詩人,寫在

黎明到來前的一首照亮自己的詩……

醒 來

再大度一點,你就會原諒一把

夢里的屠刀,當血腥的場景

被驚恐的目光剝離出去

至少你發現,你的身體還是

完整的,或者你低下頭

至少會看見許多腳印

在為你的前行指路

是啊,活著是多么美好的事

此刻,多夢的暗夜變成了窗外

紛紛揚揚的雪花,變成了

無數在寒風中散去的事物

而你已經醒來

正在與自己重逢,再大度一點

你就會從形跡可疑的夢里

回到真實不虛的人間……

我總是在我的對面揣度我的樣子

我和我之間,總是隔著點什么,或許

相距太遠,我總是看不見我

我總是在我的對面,揣度我的樣子

我對我有不可知的想象

像兩個分頭趕路的人,各自奔走

都懷有一顆不安分的心

所不同的是,一個穿街過巷

在煙熏火燎的生活里,保持塵世的

慌張,另一個則虛掩柴門

去天地遼闊的寂靜里,

寫孤獨卻美好的詩,我和我之間

有適當的沉溺和飛升,有互不清晰的

對視和心照不宣的背離

卻從未消失在彼此的生命里……

不想破碎給世界看

不想破碎給世界看,保持完整的人

會對這場無休無止的大雪

心懷不滿,會在這些被

寒風撕裂的云的碎片中,為這個

昏暗的冬日,尋找那些

迷途未返的人

這些人正以漫天飛舞的慌亂,窺視

塵世的深淵,仿佛在茫茫的

生死面前,用最后一道微弱的閃光

照亮自己的歸途,他們在

不想破碎給世界看的記憶中

正紛紛落入廣袤的大地,歸于塵

也歸于土……

冬天的江水沒有流響

今晚的彎月,像一把刺向深夜的刀子

它寒光冷冽,在十一月的天空

穿過浮云,掉進

尚未封凍的江水中,旋即

尖利的部分被流水打磨得愈發尖利了

微波漾動的寒光,驚起一群

在岸邊草叢中夜宿的寒鴉

它們驚恐地飛起來,逃向漁火寂寂的

對岸,留下形銷骨立的冷

留下冷漠的月色

在水中殘損般地漂浮,而冬天的江水

沒有流響,所有的沉默

都以凍僵的樣子呈現,如同一場罹難

除了那些逃走的寒鴉,它們已回到

對岸那片森林,此岸枯草間

翅膀僵硬的最后的秋蟲,必將成為

無數無人認領的尸骨……

輕盈的午后

我是輕盈的,大雪紛飛的午后

我獨坐窗前,看天地蒼茫時

忽覺自己也是飛舞的

恍惚之中,我看見我

在寒冷的冬日里

和雪花一起隨風飄落,我看見

這場鋪天蓋地的大雪,瞬間

照徹萬川,而我就在其中

正以雪花般晶瑩的心境

在飛舞中寫詩,無數

閃閃發亮的句子,來自

天空和枝頭,它們落地無聲

并以留白之美,為我在混亂又

嘈雜的塵世,辟出一片

棲心之地……

雪落之詩

茫然自失的時候,你不妨

沿一場雪的指引

去那片白皚皚的新鮮的

雪地,你不妨隨那些

柔軟的,晶瑩的,跳動的光體

進入一望無際,猶如虛構的

碧落之地,你必將

深陷于此,在這個剛剛開始的

多雪的冬天,你必將

失去清晰的疆域和版圖

就這么在行人擁擠

和記載舊事的來路上走失

你身披雪花,步態生風

在無人走過的曠野,成為一個

孤獨且干凈的詞……

荒野之詩

這時,我看到一片荒野,那些草

已在初冬的風里枯干

無數葉子在漸涼的陽光下

飄落,如寒冷

于此刻匆匆降臨,一些死去的

秋蟲之軀被掩埋在

昨夜的那場新雪之下了

遼闊又蕭瑟的荒野上

再無唧唧蟲鳴,而作為一種控訴

越來越冷的風里,都是

萬物喊疼的聲音

這多么令人憂傷啊,我在荒野中

四顧茫然,如一棵草,陷入了

時間的困囿……

郊外的雪更大一些

郊外的雪更大一些,初冬時節

這里的冷也算是寒冷了

一夜之間,湖水就失去了波瀾

岸邊的草,被厚厚的雪壓著

再大的風也喚不醒

它們在大雪到來之前

迎風搖擺的記憶

成群的水鳥們不知去向  

雪地上更無人跡,那些樹

已掉光所有的葉子,像一些人

枯發落盡,過早地跌入暮年

而被風押解的大雪,就這樣落

下來,匆匆密封了無數時間的

秘密……

原 諒

原諒這個冬天的冷,你就有了一顆

溫暖如春的寬恕之心

原諒衰老又孤獨的身體

你又有了九曲回腸,神魂飛躍的

夢境,原諒不再流動的河水

你就原諒了這個沉默不語的世界

而你的沉默,是岸邊那棵

落滿積雪的垂柳,無欲無求的樣子

卻有一些茂盛的心思

原諒一場越下越大的雪,至少

這片遼闊的白,修補了此刻

千瘡百孔黑魆魆的塵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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