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作家協會主管

概括地說，AI利用大數據技術，通過對既有海量文學作品的分析，發現并運用復雜的媒介文學寫作規律建立起媒介文學話語寫作的數據模型，從而能夠按寫作者的指令要求進行文學寫作，已成為現實。雖然AI寫作的文學水平還可以討論，但由于它具備強大的自主學習能力，這就使得人們對其未來的發展有所期待。作家們最終可能還是無法被完全取代，只是媒介文學創作肯定會被AI寫作所改變。

更值得深入認識的是，大數據技術一般通過數據模型的建構和用戶的運用完善來發揮作用。其中，邏輯是大數據模型建構和運用的基礎，而媒介文學活動的審美特性與邏輯明晰性之間的矛盾沖突決定了大數據模型建構上的根本局限和使用上的較高成本。運用模態邏輯，以窮盡可能性的方式來解決文學審美中的多義朦朧性，即使不考慮技術可行性，也必然對服務器硬件和運行中的能源消耗有較高要求。這些雖然可以期待大數據技術以及人工智能技術的不斷進步來實現突破，但距離AI最終能完全媲美人在媒介文學活動中的審美創造能力還有不小的距離。此外，大數據模型依靠海量用戶對AI寫作的運用來不斷修改、完善數據模型，用戶們的媒介文學寫作水平決定了大數據模型能否得到有效的改善和提升。

目前，有網絡文學平臺采用了作者分級策略，試圖來解決這一問題。具體辦法是為優質作者開放更高的AI使用權限，鼓勵他們更多地運用AI輔助寫作，而限制一般作者使用，以此來保證大數據模型能得到更多優質作者的運用數據，從而促進大數據模型的不斷完善。這一做法一定程度上能夠解決部分問題，但從根本上說很難成功。因為，媒介文學創作中真正的審美創造從來依靠的都是超越一般人的文學天才，而不是僅以讀者數量為依據的“優質”作者——網絡文學平臺的作者評價從來都是以讀者的閱讀，甚至是以“訂閱”“論英雄”的。縱觀媒介文學的演化歷史，一時的讀者認同并不是評價文學作品成功與否的標準。真正的文學天才往往是為未來的讀者寫作，正如司湯達宣稱自己的《紅與黑》是為50年后的讀者而寫的。

目前，AI賦能媒介文學寫作主要有兩種方式：一是作者僅僅在“符號傳達”這個最辛苦的寫作環節借助AI的符號傳達能力，完成作品初稿，而在作品的整體構思、細節推敲和修改完善等方面，主要由自己獨立完成。在這種寫作方式中，作者先精心構思作品、完善寫作大綱，然后通過與大數據模型之間的“人機對話”，借助AI完成最初的媒介符號表達，最后由自己完成媒介符號表達的推敲、完善。這種寫作方式，AI寫作所發揮的是符號傳達方面的輔助作用。二是作者在媒介文學寫作的整個過程，包括作品整體構思、細節推敲和符號傳達等，都充分借助AI寫作。在這種寫作方式中，作者與大數據模型之間的人機互動更為頻繁，AI寫作為作者提供了甚至包括虛構的細節等大量的參照內容，甚至是直接納入作品的內容。應該強調的是，在這種寫作方式中，作者通過主導人機對話，對AI寫作的內容進行選擇、修改和完善等，仍然發揮著支配性作用，AI所起到的仍舊是輔助作用。

AI賦能媒介文學寫作的這兩種方式并無高下之別，只是因為媒介文學創作的文類眾多、作品體制篇幅長短不一、創作方法以及作者們的寫作習慣不同等，才使得媒介文學寫作對AI寫作的借助出現不同程度的分別。客觀地說，無論哪種寫作方式，最終所實現的都是“人機合作”，提升媒介文學寫作的質量和效率，促進媒介文學的繁榮。大數據模型的建構和不斷完善所遵循的是“均值”邏輯，即它依據的是審美創造力的平均值，而不是天才的獨特創造。海量數據能夠使大數據模型的均值水平提升到一般人文學才能的最高值，從而使AI寫作的審美創造水平超出一般人的水平，這與天才的獨特創造力相比仍有不足。但AI賦能媒介文學寫作則不然。通過作者們運用AI寫作，這種“人機合作”使天才的審美創造與均值審美創造力的結合有了實現的可能，為提升媒介文學寫作的質量提供了可能。德國美學家康德在談到“美的藝術”時曾論述過天才與鑒賞力之間的結合——鑒賞力來自后天的學習、培養，因為“在藝術家通過藝術或自然的好些榜樣而對這種鑒賞力加以練習和校正之后，他就依憑這鑒賞力來把握他的作品，并且在作了許多滿足這種鑒賞力的往往是辛苦的嘗試之后，才發現了那使他滿意的形式”（康德：《判斷力批判》，鄧曉芒譯，人民出版社2002年，第157頁）。而在創作“美的藝術”時，康德認為天才要受到鑒賞力的引導，甚至是約束和限制。“鑒賞力正如一般判斷力一樣，對天才加以訓練（或馴化），狠狠地剪掉它的翅膀，使它有教養和受到磨礪；但同時它也給天才一個引導，指引天才應當在哪些方面和多大范圍內擴展自己，以保持其合目的性；又由于它把清晰和秩序帶進觀念的充盈之中，它就使理念有了牢固的支撐，能夠獲得持久的同時也是普遍的贊揚，獲得別人的追隨和日益進步的培育。”（同上，第165頁）康德所論，對于認識AI寫作賦能媒介文學寫作具有一定的理論啟發意義。AI寫作所展示的就是一般人缺少天賦才能的審美鑒賞力，而文學天才通過“人機合作”所實現的就是天才與鑒賞力的結合。

總之，AI寫作不是對人類媒介文學寫作能力的威脅，相反它是提升寫作效率和質量的有力工具。在大數據模型的建構中應更多地重視作家、文學批評家的作用，提升大數據模型的建構質量。更好地促進AI寫作的發展，對人類媒介文學寫作的繁榮也有重要的促進作用。

（作者系浙江工業大學人文學院副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