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作家協會主管

我一直有個夢想，在院子里種棵果樹，將來可以躺在樹蔭下的椅子上，吃著隨手摘下的果子，享受明媚陽光透過葉縫灑在臉上的溫暖。

后來得空買了一堆果樹苗，我以為終于要實現這個夢想了。

但最初和絕大多數新手一樣，我抱著樹種下就能活，根本不用打理，有天它們自然而然就會開花結果的天真想法。

結果當然是種一棵死一棵。

于是我開始學習種植技巧，卻從來不知道原來一棵樹要活下來會這么困難。

買來的果樹要緩苗才能種下，一開始種下去，它們葉子蔫噠噠，好像隨時能歸西。等它們好不容易開始生長，還要及時補充肥料，磷、鉀、鐵、鈣……少一樣，樹葉都會立刻表現出來，但又不能一股腦施肥，否則燒苗了，果樹隨時死給你看。

肥料也有講究，化肥用多了會讓土壤板結，樹就長不好了。得用天然的肥料，比如發酵好的羊糞、牛糞、雞糞等。或者學波卡西堆肥法，利用瓜果蔬皮堆肥，但還得注意碳氮比，加點枯葉米糠進去，營養成分均衡，據說這樣堆好的肥埋在土里，能把板結的土養好。

土的名堂就更多了，土質量好，才是一棵樹能否長好的根本。盆栽是不能用普通田園土的，不透氣，極易板結，但網上買來的亂七八糟營養土也一般，居然還有很多用煤炭渣冒充的廢土。

最好得自己學配土，什么泥炭土配珍珠巖、蛭石……幾比幾，不同的果樹需要的土不一樣，酸堿環境也不同，這些都要弄明白。

連花盆的挑選都有講究，太透氣，水分蒸發循環過快。不透氣，又會導致悶根。當然，地栽比盆栽要好打理太多，不需要花盆，果樹可以肆無忌憚往下扎根，普通的田園土埋些天然肥料，好好養養，樹就能快速生長。

我以為學完這些，就能把果樹種好。

2020年末我重整旗鼓，新種下了桃樹、李樹等，經過一個冬天，它們終于從細長光桿逐漸抽條長葉，隱約有了幾分果樹的模樣。

到了21年三月底，春暖花開，種下的幾棵桃樹、李樹也零星開了點花，我頓時興高采烈在家庭群宣告：今年本人種的果樹要結果了，等著摘吧！

然而四月份，江西的天像是被誰捅破了，陰雨連綿不斷，那些還沒燦爛開幾天的花全被雨打爛，一朵不剩。

我安慰自己，等下一年，下一年開的花就會多起來。

萬萬沒想到，到了五月份，果樹上新生的嫩綠芽梢背面竟布滿了密密麻麻的蚜蟲，導致樹葉卷曲，生長開始停滯。

我立刻購入對付蚜蟲的農藥，進行噴施，好不容易處理掉蚜蟲，果樹新梢再次舒展抽條，本以為就此萬事大吉，只待下一個春天開花結果。

結果七八月，偶然巡園發現果樹新梢中心居然全部枯萎黑黃。

大驚之余，我連忙開始翻查資料。

原來夏天正是天牛繁殖的季節，它們吃空新梢，在里面孵卵，等它們的幼蟲鉆心蟲生長出來，順著枝條往下咬，整棵樹也枯萎了。

在網上買農藥需要幾天時間，我慌慌張張把枯萎的新梢全部剪了，以防鉆心蟲繼續往下啃食，等甲維鹽高效氯氰菊酯一到，立馬噴施。

勉強算是除完了蟲，但我的果樹也幾乎停滯了生長，等樹體終于自我修復緩過來后，秋天走了，凜冬已來，萬物開始靜默。

我只能繼續等待，等待下一個春暖花開。

種植是一件極需要耐心的事，要想收獲，必然會經過漫長的等待。

其實有件很巧合的事，我不光現實種樹，在網站上也種樹。

晉江作者的專欄會用樹來代表作品，每開一篇新文，專欄上便顯示你挖了一個坑，一直到成功完結，坑中才會長出一棵茂密綠樹。如果這篇文中途停更不再寫了，那個坑就會留下一棵枯萎的樹。

網站上的“樹”，我從17年開始種起，到現在有長成的綠樹，也留下過枯萎的樹。

寫文這件事，多少和種樹有共通之處，在完結之前，連載中途，總會出現各種問題，怎么避都避不開。情節發展、人物性格變化……寫著寫著總有些東西會偏離最初所想的計劃。

比起現實中種樹遇到的問題，網站“種樹”這件事其實更棘手。

現實中果樹遭遇的問題，早有資料可查，有藥可治，甚至能提前預防。而寫文這件事上，即便有前輩的經驗，也無法完全解決問題，因為當持筆人無法意識到問題所在時，再多的經驗也無濟于事。

說回種樹，我有棵李子樹，熬過了寒冬酷暑，躲過了病蟲害，長得極為茂盛，我幾乎已經看見了它滿樹掛滿果實的畫面，但它卻在22年某一天，突然干枯暴斃。

這棵李子樹沒來由的死亡，讓我想起很多事，明明做好了萬全準備，一切順利發展下去就好，偏偏缺了點運氣，臨到終點失敗。

那一周我心中實在堵得慌，后來就此為靈感寫了一本小說，可惜由于各種狀況堆疊，這本小說最后獲得的結果也不甚理想。

但我始終認為每次的失敗都是為了下一次更好的收獲，只有失敗了，才能明白問題所在，進而改正。

我記得我還種過藍莓，好不容易在枝頭上長出唯一一顆藍莓，我日日夜夜盼著它成熟，然而這顆獨果最后葬身鳥腹。

吃一塹長一智，下一年藍莓再結果時，我已經學會了套袋。

收獲果實需要一點耐心等待，中途會有這樣那樣的問題出現，再正常不過。日復一日的堅持，也許到頭來還是失敗，但我堅信下一次，下下一次……總能等待收獲的到來。

就像兩年前種的草莓苗全軍覆沒，如今我的草莓卻能摘下一籃又一籃。

對了，現在是23年5月，我種下的桃樹、李樹終于結果了，六月就能成熟。

現實生活中我等到了收獲的果實，接下來希望在寫文的路上，我也能等到收獲的到來。

    紅刺北，晉江文學城簽約作家，代表作《砸鍋賣鐵去上學》《第九農學基地》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