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索類、實驗性影視作品因大膽創新受關注
發展多年,影視創作在懸疑、玄幻、青春等類型上形成了相對成熟的創作模式。然而,隨著人們欣賞水平不斷提高,既有創作模式越來越難以滿足觀眾求新求變的觀賞訴求。不斷打破原有定式,成為影視創作保持生機活力的重要途徑。一批創作者勇于挑戰技術難度和藝術高度,推出多部探索類、實驗性作品,為影視發展打開更廣闊的想象空間。
具有新鮮感和真實性的戲劇時空能激起觀眾的想象思考
空間和時間是建構故事的基本元素。如何以縝密邏輯和豐富想象建構一個既有新鮮感,又有真實性的戲劇時空,成為近年影視創新的重要方向。懸疑劇《新生》《微暗之火》不約而同地將視角設定在縮小的空間范圍內。《微暗之火》的故事發生在千禧年前后的清水鎮。當時社會高速發展,萬象更新,互聯網已滲入人們生活,但清水鎮卻因地處偏遠、交通不便,四處還是青磚白瓦的古典建筑,而給人一種與世隔絕的感覺。生活在那里的人們也有些封閉保守,很少和外邊的世界打交道。這就營造出一種獨特的戲劇張力:人們知曉時代在更替,世界在變化,卻恐懼改變;人們渴望打破一成不變的生活,卻不知如何改變,形成一種群體性的焦慮心理。在這種氛圍下,林方路、老陳等警察調查南雅丈夫徐毅死亡一案時,通過多個當事人帶有個人色彩的主觀陳述,不斷過濾還原案件真相,“回看”當事人南雅一直努力改變卻總是被命運拽回原地的悲慘人生故事,就顯得更具可信度和感染力。如果說《微暗之火》借鑒黑澤明電影《羅生門》的敘事手法,那么《新生》則是致敬阿加莎·克里斯蒂講述荒島連環謀殺案的小說《無人生還》。該劇將故事限定在主人公費可的追思會這個高度封閉的狹窄空間里,他的岳父、前女友、情人、好兄弟和高中同學五位被他欺騙過的受害者聚在一起,從個人視角展開講述,以回環式套層結構,將費可利用信息差詐騙的全過程拼湊起來,制造出一種“密室逃脫+劇本殺”的游戲體驗感。
懸疑劇在敘事空間上做文章,古裝劇、青春劇則在時間上花心思。供給無彈性、無法蓄積、無法取代、無法失而復得,時間的特性讓它一直被人們當做寄托、想象和感慨的對象。影視領域很多創新探索圍繞時間展開,比如時間循環、時空融合、平行時空、穿越等。《古相思曲》采取逆向敘事手法,讓男主人公、歷史暢銷書作家沈不言從現代穿越回古代六次,每次都穿越到比上次更早的時間,與女主角、南晟女子陸鳶相遇,表現兩人“于結局處相遇,在開端時告別”的悲劇愛情。挑戰時間敘事的劇集還有時間循環劇《開端》《烏云遇皎月》、平行時空劇《天才基本法》、穿越劇和電影《我才不要和你做朋友呢》《一閃一閃亮星星》。創作者在作品中打造凌駕于時間之上的系統,讓主人公在系統里談情說愛、奮斗拼搏。這些作品盡管創新路徑各有所擅,但都顯現出“在不同時空遷躍”的敘事潛能,能迅速激起觀眾的好奇心和想象力。
真正留住觀眾的是對人性的洞察和對現實的思考
無論是時間循環、逆向穿越還是平行時空,其背后都蘊藏著兩個關鍵詞。一是“超現實性”。這些故事從理性角度看,都是現實世界中不太可能發生或暫時不會發生的事。幻想與現實之間存在的廣闊空間,任由觀眾展開想象,從而使他們獲得某種具有超越性的生命體驗。《新生》中通過不同版本的騙局故事串聯出真實的費可,《古相思曲》里男女主人公在六次穿越中拯救彼此……觀看這些時空重置的故事,要求觀眾精神高度集中,不斷思考,厘清其中的邏輯,復原故事樣貌,與創作者進行智慧博弈和思想交流,共同完成“編碼—解碼”。此時的觀眾不僅是文化消費者,更是謎題解答者。
二是“現實性”。在作品中,觀眾代入主人公的視角“遍歷”多重現實。所有縮小、循環、可逆或變形的時空既是虛擬體驗,又是與現實產生緊密勾連的真實體驗。《新生》的幾場騙局蘊藏著創作者對社會議題的觀照和思考。比如,費可卷走金融從業者程浩的錢,前提是程浩利用費可的名義開老鼠倉牟利,涉及金融犯罪領域。已婚的外企高管蘇倩愛上費可,并一步步掉進他的圈套中,最后不惜挪用公款。這條線索探討的是人如何處理金錢與情感的關系。《微暗之火》則在偵破南雅丈夫徐毅死亡的案件中,牽扯出南雅長期遭受徐毅的家庭暴力,徐毅為了不離婚,四處散播南雅“不檢點”的謠言,使南雅深陷社會輿論旋渦等故事情節,引發觀眾探討如何幫助女性走出家暴困境、如何看待熟人社會語言暴力等話題。這兩部作品無論敘事多么“非常規”,包裹的都是創作者對公平、善良、正義、美好的追求,以及對丑惡、虛偽、貪婪的鞭撻,讓觀眾從劇中人、影中事見自己、見現實、見時代、見未來。
總結這些作品的成功之處我們發現,這些打破常規的實驗性設定只是一種吸引觀眾的“招牌”,真正留住觀眾的是時間和空間多向重構下創作者對人性的洞察和對現實的思考。這些貼近現實的內容在超現實敘事手法表現下形成了具有寓言性質的現實主義風格。觀眾隨著“燒腦”劇情抽絲剝繭、不斷思考,在不斷了解世界、審視社會的過程中,逐漸意識到自己認知和理解的主觀性和局限性,從而形成對某種話題或領域更加理性深刻的認知。這種觀賞行為需一定的藝術水平和文化素養,還要深度投入情感、參與解讀。
技道合一,探索適合主題闡釋的多樣表現形式
我們在為創新探索鼓掌的同時,也要對存在的問題保有理性思考。部分在時空敘事方面進行實驗性探索的作品因設定太過簡略、讓人無法帶入,邏輯不通、難以自圓其說,高開低走、陷入“爛尾”境地等問題引發批評質疑。拿近年來涌現的部分穿越之作為例,主人公要么因意外發生身體或者意識的時空轉移,要么到游戲世界里開啟“升級-通關-重回現實”的旅程,要么聽一首歌實現穿越,要么拿到某種特殊道具完成穿越,要么太困了睡個覺就能穿越……穿越形式花樣不斷,但情節卻是老套路,而且對穿越的理由和背景交代得也越來越敷衍,多數都是一筆帶過、不做過多解釋,使故事難以形成自圓其說的邏輯閉環,更別提助力人物塑造和主題闡釋了。
這提醒我們:創新是一體兩面的,既是形的拓展,更是魂的凝聚。新奇的體驗固然能使觀眾產生更多觀賞期待,但并不意味著離成功更進一步。在敘事時空、角色和類型融合等維度的突破說到底是“外家功夫”,是“技”;主題才是原點,是“道”。所以,影視創作的探索實驗還是要圍繞如何更好地服務于主題闡釋展開,才能做到技道合一。隨著影視創作發展,觀眾審美迭代,市場對精品內容的需求進一步增強,行業呼喚創新精神。這個“創新”不僅包括拍攝模式、制作技術的更新,還要在內容題材、敘事方式、藝術表達方面打破定規,更體現在思想內涵的挖掘和精神境界的開闊上。從這個角度看,《新生》《微暗之火》《開端》等作品或可成為行業大規模進行實驗性創新的起點。希望廣大創作者沿著這個方向深入下去,勇于去探索以往創作從未觸及過的藝術空間,最終從量變到質變,實現影視藝術的繁榮發展。
(作者:譚雪芳、陳宇軒,分別系福建師范大學傳播學院教授,福建師范大學傳播學院研究助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