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作家協會主管

有一天家庭閑話，我兒子順嘴說了一件事：他的同學結婚了，因妻子是個素食者，只好由男女雙方分別主辦婚宴，一次魚肉擁擠，一次素品集合，各獲得風光。我聽了覺得有趣，表面上這宴席花開兩朵，相安無事，但之前與之后一定演出著氣喘吁吁的理念之爭。由此我想起韓國女作家韓江的《素食主義者》——在這部小說里，女主是位徹底的素食者，與丈夫、父親、姐夫不斷相纏相搏，最后幻想自己變成了一棵樹。它折射出70后一代在韓國社會的生存狀態。我忽然覺得，自己也應該寫一篇小說，一篇完全不一樣的素食者小說，它指向的是中國90后一代的生活態度。

在社會生活中，眼下的年輕人活得并不容易，有的人選擇了奮斗，有的人選擇了躺平，我的日子我做主。就是說，他們帶著這代人獨有的性情，尋找和定位自己的生活方式。譬如對待婚姻與愛情這件事，他們是輕淡的，又是不妥協的。這種不妥協，貫徹在雙方相處時的重點環節里。

不少人知道，我年輕時混過經濟學專業。在經濟理論中，有一個二八法則，也稱帕累托原理。它認定在事物發展中，大部分元素都是過渡或無效的，只有20％的重要元素對整體結果起著主宰作用。例子遍地都是：20％的人握有地球上的大部分財富，一天中80％的言語都是廢話，手機在手里忙來忙去而常用功能僅占20％，一個作家一年下來發現自己只有20％的時間在干正經活兒。這個二八法則也可以用于人們的日常生活——在流水般的日子里，埋伏著少數的重要節點。這些重要節點，構成了一個人的生命線，或者說，生活節點串成了每個人的命運。

在這篇小說里，兩位年輕人走過了一段平淡而激烈的婚姻生活。說平淡，是因為沒有星辰大海，沒有出軌移情，有的只是一地雞毛般的生活細節。說激烈，是因為他們有著自己對生活的認定與理解，并且相互對撞，不肯后撤一步。踩著一個個生活節點，他和她走入糾纏與較量的無奈地帶。這種感覺很不好，但他和她無法躲開。

在小說中，我征用了兩位年輕人日子里的13個節點。這不是特意的設計，卻似乎又是冥冥中的暗置。13這個數字有點詭異，在西方被視為很不幸運，在中國則表示著吉祥圓滿。也許，他和她的結合是吉祥的，分手是不幸的。或者相反，他和她的結合本來就是不恰的，分手則是命定的。

小說交稿的時候，我想了想，添上一句題記：那些經驗里我只相信一次，因為我和你一樣，要這樣走過一生。這句話源自上世紀八十年代齊秦所唱的《自己的沙場》。這首似乎已經遠去的歌曲，反映了我們那一代人在對峙命運時的掙扎和不屈。時間不停流逝，現在到了兒子這一代人的搏斗期。我知道，我們一代的生活經驗無法真正傳授給他們一代。一切需要親歷，他們有著屬于自己的人生沙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