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作家協會主管

大凡年事已高的書畫家，都喜歡在落款中加上自己的年歲——從藝追求“人書俱老”，“落款題歲”自然成為一項傳統。

從1937年開始，齊白石題款的年齡就比實際年齡大兩歲和四歲。如1943年所畫《工蟲鳶尾花》，落款“八十三歲”，實七十九歲；1952年所畫《和平》，落款“九十二歲”，實八十八歲；1954年所畫游蝦，落款“九十三歲”，實九十一歲。齊白石1957年9月16日病逝時九十三歲，但落款中已出現“九十七歲”。

為什么要“虛報年齡”呢？據2010年出版的《白石老人自述》一書，此前齊白石碰到一位算命先生，說他在丁丑年（1937年）“脫丙運，交辰運”時有不祥之兆，就此給出一個破解之法。齊白石照辦后，在算命先生手批的“命書”封皮上題寫“十二日戌刻交運大吉”，又在“命書”內寫下：“宜用瞞天過海法，今年七十五，可口稱七十七，作為逃過七十五一關矣。”他給自己增加兩歲，跳過了不祥的年份。但這只是增加兩歲，另外兩歲打哪兒來的呢？按照民間采用的一歲為起點的“虛歲計歲法”，人一出生就算一歲，這就多出一歲；再者，齊白石是以農歷來計算自己的出生年份的，這又多出一歲。

書畫界的“落款題歲”，在其他領域也很常見。蘇州的鈕家巷里有家“文學山房舊書店”，始創于光緒二十五年（1899），店主江澄波生于1926年，這家書店是江澄波從他爺爺那里繼承下來的。江澄波十六歲進書店，親見章太炎、葉圣陶、鄭振鐸等人來店里買書；盡管他的視力不好，仍給上門采訪的自媒體題寫“趙健的讀書日記”，落款“九七老人江澄波，2022年9月7日”。字里行間傳遞著和時空對話、與古人握手的世道滄桑。姜是老的辣，雖然文章越寫越老到，我卻沒見過文章的“落款題歲”，倒是有文集“落款含歲”——洛陽雜文學會的創始人黃秉忠生于1930年，他的網名叫“望百子”，取年逾九十而望百歲之意；他將九十歲后所做雜文結集，取名《望百集》。不是“落款題歲”，勝似“落款題歲”。

細觀種種“落款題歲”，思忖其用心，或許就是想表達一下生理壽命和藝術生命的長久。畢竟文化人都是“永不退休”的，伴隨年齡的增長，閱歷更廣博、積淀更厚重、思想更深邃，作品的價值也會越來越高。無論是何用意，每每見到“落款題歲”，我總會情不自禁地流露出對老藝術家的敬慕，其中的激勵作用，也是不言而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