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作家協會主管

家鄉的山野里長滿了茂密的草兒，那里有許多野菜。春夏之際萬物萌發，正是野菜鮮嫩的時節。

我憶起兒時挖野菜的情景。下午放學，太陽還老高。我們呼朋喚友，拿上小鏟鏟，挎上小竹籃，飛奔向綠意融融的山野，“汪汪”，幾條狗兒追逐著我們跑前竄后。

野地里最先長出來的是辣辣菜。露出芽的辣辣菜藏在嫩草里，我們伏下身子，瞪大眼尋找。辣辣菜總是擁擠在一起。我們用鏟子刨土，辣辣菜的根很快露出，用小手緊捏住根部，憋住氣，一氣拔出來。奶油色的辣辣菜，一根長10公分左右，芨芨草般粗。我們掐去嫩葉，捋去泥土，急急地放到嘴里。“咯吱、咯吱”，脆生生地嚼吃，一股帶有土腥氣的辛辣從舌尖蕩開，沖擊喉嚨，辣得爽口，辣得過癮。我們邊挖邊吃，不一會兒，嘴吃成了泥圈圈。那時沒有零食，辣辣菜解了我們的嘴饞。將辣辣菜夾到黑面鍋盔里吃，那粗糙的鍋盔也香噴噴的；把辣辣菜曬干，裝在兜里，時不時折一段丟進嘴里，筋道耐嚼，味更辣。

天氣熱起來，黃花菜、曲曲菜迫不及待地登場。黃花菜，顧名思義，是一種開著黃色小花的野菜，小路邊、山坡上到處有它的身影。黃花菜長出地面，鋪展開長條鋸齒狀的葉片。我們拿小鏟貼根部鏟，分寸要拿捏得當。鏟淺了，根部斷開，葉片散亂；鏟深了，又帶上黑色的根。我們手底熟稔，不一會就挖了一籃。曲曲菜長在松軟的田地里，葉子狹長像寶劍。我們刨開田地，扯住曲曲菜根部，用力向上提，拉出長長的白根。曲曲菜又叫苦苦菜，味甘苦，有苦瓜的清香。曲曲菜吃根莖葉，黃花菜只吃葉。

每次我提著一籃野菜回家，母親都笑瞇瞇地夸我勤快能干。母親細心地擇去雜草，將野菜放入開水鍋中焯至嫩熟，再撈入涼水中浸泡后瀝干。母親將切好的蒜末、紅辣椒面、花椒面等佐料放在野菜上，取胡麻油適量在鍋中燒開，“哧啦啦”熗澆于佐料上，再拌入鹽、醋、芥末，一盤綠翠翠的涼拌野菜就上桌了。野菜微苦，蒜味鮮香，吃一口，酸甜苦辣一齊涌上舌尖，仿佛讓人瞬間嘗遍人生百味，回味無窮。

季節邁入深春，河灘里的萱麻伸直了身子。萱麻葉子呈橢圓形，莖葉上生細密的毛刺，不小心觸碰，像蜂蜇般刺痛，因此萱麻又叫蜇人草。我們戴上手套，拿上剪刀，小心翼翼地挑剪萱麻頂梢的嫩莖葉，半晌工夫滿載而歸。母親將萱麻或焯或曬，葉子上的毛刺失去威力，萱麻就可做涼拌菜、萱麻油餅、萱麻口袋。萱麻口袋是家鄉獨有的美食。母親將曬干的萱麻揉成粉狀，撒入面糊里，平底鍋放油燒熱，拿勺子舀起面糊均勻地倒入鍋內，“哧啦啦”，一張張翠綠的萱麻油餅烙成。母親將新鮮的萱麻葉焯出，同豆皮、土豆條、胡蘿卜絲拌成涼菜；取過一張萱麻油餅，放少許涼拌菜，然后兩邊向中間卷起，相疊成四指寬的長筒狀，形如村民家里用的羊毛口袋。咬一嘴油汪汪的萱麻口袋，那獨有的清香從舌尖蕩漾到全身，舒坦到每個毛孔。

大山里的野菜還有很多，灰條、酸片、野韭菜、豬耳朵、地揀皮……這些野菜大多能入藥，有清熱解毒、收斂益氣等功效。“吃野菜，防百病”，青翠的野菜，既滿足了我們的口腹之欲，更強健了我們的身體。

如今，食物空前豐富，人們吃膩了精米肥肉，又青睞平淡無華的野菜，野菜成為飯桌上的緊俏貨。我們享用天然醇香的野菜，感受生活的恬淡本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