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作家協會主管

車子在云霧繚繞里慢慢往山上爬。車窗外，漫山遍野的云錦杜鵑開得恣意而又奔放，以為自己誤闖仙境，車子卻在一塊大石碑旁邊停了下來。石碑上面漆了醒目的紅色大字：“舜皇山老山界”。讀小學時就背誦過陸定一的《老山界》，知道老山界是紅軍長征時所翻越的第一座山。大家搶著在石碑下方拍照時，擔任向導的唐先生告訴我們，這塊石碑上的字是朱德嫡孫朱和平題寫的，舜皇山老山界也已經被列為瀟湘“紅八景”之一。

石碑旁邊有一條窄窄的山路，年歲久遠，名叫湘桂古道，是古代販運鹽、茶、糖、山貨等物品的重要商道，因紅軍長征時途經此地，如今已是遐邇聞名的“紅軍路”。古道旁邊有一條淺淺的小溪，溪水潺潺，蜿蜒著往山下去。藍天白云倒映在小溪里，水面偶爾漂過幾片杜鵑花瓣，或粉或紫，又襯著水底褐色的石頭，顯得雋永而又從容。小溪兩旁長了很多茶樹，有的高，有的矮，有的胖，有的瘦，卻都枝葉抖擻，精神得很。這些野生茶樹沿著小溪綿延三十多里，一眼望不到頭。想當年，紅軍從廣西全州進入舜皇山老山界，由于山高林密云遮霧罩，敵機無法繼續追蹤和轟炸，紅軍有了喘息的機會，路邊隨手可摘的野生茶，便成了他們消炎御寒、醒腦驅疲的神葉。

在一處向陽的巖石下方，有一株茶樹明顯高出四周的植物，枝頭還長了許多嫩芽。唐先生三步并作兩步走到茶樹下，回頭向我們招手，滿臉神秘的樣子。我們也很好奇，以為他發現了什么奇珍異寶。

唐先生往茶樹上隨手一摘，他的大拇指和食指之間便多了一朵新茶，奇怪的是，那新茶的顏色呈深紫，而不是常見的嫩綠色。兩片嫩葉上面，一枚小小的新芽露出尖尖的角。用唐先生的話說，那叫“兩葉一心”。陸羽在《茶經》中寫道：“上者生爛石，中者生櫟壤，下者生黃土”“野者上，園者次”“陽崖陰林紫者上，綠者次”，唐先生手中的茶葉，完全契合《茶經》所言上等好茶的標準。

這么好的茶葉，為什么一路走來沒看到有人采摘？我的疑惑讓唐先生呵呵地笑了，“剛剛下過雨，不適合采茶，再說，舜皇山的野生茶林有一萬五千多畝，哪里采得過來？

忍不住誘惑，我也摘了一朵新茶放入嘴中，細細嚼著。嘴里頓時有了淡淡的清香，清香里夾雜著微微的澀與苦。爬山前跟隨唐先生在舜帝茶莊喝過一杯“帝子靈芽”，感覺溫厚醇和，滿嘴的蘭花香，其中甘美回味良久，毫無苦澀之味。這些又苦又澀純天然的野生茶，怎么可以制作出味道截然不同的“帝子靈芽”來？

中飯是在路邊農戶家吃的。香椿煎雞蛋、臘肉蒸豬血粑、竹筍炒肉、水煮黃鴨叫、清炒藜蒿、清燉土雞，滿桌子的菜，食材大多來自舜皇山。唐先生親自采摘的那捧野菜，放在又香又濃的雞湯里燙了燙，眨眼之間就被你一筷我一筷地搶光了。這家主人是個年輕小伙子，有人問他年紀輕輕的怎么也愿意守在這深山老林里，他說他們這一帶的年輕人很少外出打工，他和妻子一個采茶，一個在茶莊上班，再加上自家開的小飯館，年收入有十幾萬，和村里的其他人家一樣，早就實現了脫貧致富。小伙子笑得那么開心，我們手中的野生茶，仿佛更香更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