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想性與文學形象
文學創作需要思想,思想性的減弱甚至缺失,是新時代的文學創作需要反思的。小說的思想鋒芒與思想深度,取決于超越故事層面人物形象的情感深度。思想性不是神乎其神的東西,是作家對生活的看法。面對紛繁復雜的時代,作家要賦予作品更豐富的內容、更多的靈性和經驗,賦予作品獨到深刻的思想。
人性有污濁,但是生活永遠不會欺騙你,而是你誤解了生活。說到思想與經典里的農民形象,這是一個很好的話題。小說的思想力量靠塑造的人物說話,離開此軌,便無所謂小說的成功;離開鮮活而深刻的文學形象,思想必然蒼白。文學經典里那些活生生的農民形象,深化我們對這個世界的認知和理解,有一種激活,有一種挑戰。
最早、最著名的農民形象,是魯迅筆下的阿Q。魯迅的其他小說也塑造了許多經典形象,如《祝福》里的祥林嫂、《故鄉》里的潤土,《風波》里的九斤老太和《離婚》里的愛姑。當然,最著名的是農民阿Q。茅盾小說《春蠶》里也有農民老通寶。另有一類不太為傳統文學正史提及的農民形象,如沈從文《邊城》里的翠翠,“在風日里長養著,把皮膚變得黑黑的,觸目為青山綠水,一對眸子清明如水晶。自然既長養她且教育她,為人天真活潑,處處儼然如一只小獸物。”這里的翠翠,不是正統的受壓迫的農民形象,而是鄉野間不羈的精靈。之后,我們印象深刻的農民形象還有:趙樹理筆下《小二黑結婚》中的小二黑、小芹,丁玲《太陽照在桑干河上》里的進步農民張裕民、程仁,周立波《暴風驟雨》里的革命群眾趙玉林、郭全海,《山鄉巨變》里的優秀青年鄧秀妹、劉雨生,趙樹理《三里灣》里的金童玉女王玉生、王玉梅,柳青《創業史》里的“土地神像”梁生寶、梁三老漢,梁斌《紅旗譜》里的革命前輩朱老忠,浩然《艷陽天》里的肖長春、彎彎繞,還有《李雙雙小傳》中的李雙雙,《許茂和他的女兒們》中的許茂老漢,《陳煥生上城》里的陳煥生,《人生》中的高加林,等等。這讓我琢磨農民形象。我們今天的新農民是什么樣子的?關于典型化問題,漸漸有些開竅:典型化是一種向終點行進的態度。朝著這個方向繼續前行,我在創作中試圖繼續做著塑造典型形象的努力。為什么選擇新農民作為主角,我想還是考慮對我們時代的概括問題。當下變革的時代,農村里誰能代表真正的農民?傳統農民形象顯然無法概括今天,鄉村的變化簡直是翻天覆地的,所有問題和希望都是前所未有的。所以我想,塑造新農民形象是我們必須完成的責任。
改革開放四十來年,我們國家不斷強大,逐漸走進世界舞臺中央。生活在變,對作家思想跟進提出新挑戰。現實主義創作又重新回到了主流文學當中,它起于文學創作與當下生活血肉相連的關系之中,激勵情志與強壯筋骨,同時也發揮出新的良知的批判力量。這種良知與批判力量使我們似乎又回到了現實主義文學的鼎盛時期,并隨著一批作家思想以及個人風格的成熟,塑造出新的典型形象,使文學呈現出多元繁榮發展的勢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