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作家協會主管

一

3月8日是“國際勞動婦女節”，雖然小雨淅瀝瀝地下著，天氣仍有些濕冷，但火神山醫院卻有一種特別的儀式感。

一大早，護理部主任張昕就帶著助理員和護士長們，給女病人們送去了節日小禮物，巧克力、親手制作的賀卡等等；下了夜班的護士們，剛走出病區就收到了聯勤保障部隊為女同志們準備的美麗鮮花；家屬和孩子們前一天錄制的祝福小視頻，正在微信群里分享；特別活動“全民K歌”給了大家一個驚喜，一首經過改編的歌曲《火神姑娘》，瞬間登上微信群點擊量榜單。

“這是到火神山醫院以后，我感覺最自豪的一天。”感染五科護士侯燕感到特別溫暖。

晚上11點，當張昕回到招待所，洗漱完打開手機，翻看那些白天沒來得及閱讀的短信時，那些充滿力量的文字立刻趕走了一天的疲憊。

“有人說，這是一場危機，讓我們來不及與家人團聚/失去了節日里應有的甜蜜/可我說，這是一個契機，讓我們明白這世界上最珍貴的/是姐妹、戰友之間的情誼/是同心合力戰勝新冠的奇跡……”讀著讀著，一句句暖心的話語觸碰到張昕心底最柔軟的地方，她一時睡意全無。

回想在火神山醫院戰斗的整整40天，并肩作戰的每個場景在腦海里如電影回放，溫柔流淌的詩情在張昕的指尖躍動：“病毒因你而顫栗，崗位因你而精彩/武漢因你而安穩，團隊因你而不同/生活因你而美麗，世界因你而改變/親愛的好姐妹，你若盛開，芳華自在/祝火神姑娘們‘女神節’快樂！”

發出這條信息后，緊接著群里綻放出一個個歡樂的笑臉和一朵朵美麗的花束，傳遞著屬于“火神姑娘”的熱烈情誼。

二

1月28日，接到上級命令時，張昕所在的解放軍總醫院第五醫學中心已經在北京開辟了戰場，2名新冠肺炎患者在這里經過一周的治療，順利康復出院。

作為全軍唯一的傳染病專科醫院，張昕知道自己必然會和這場疫情發生關聯，但她沒想到組織上會突然派她轉戰武漢，擔任火神山醫院護理部主任。

高鐵上，同行的解放軍疾控中心赴武漢專家組組長王長軍問她：“張昕啊，此去武漢，是不是感覺壓力山大？”誰知坐在對面的張昕，嘎嘣脆地來了句：“敵人還沒見呢，先把自己嚇死了哪成？我去火神山，是要給護士們當充電器的，爭取給她們把電充滿，把動力充夠。”直言快語，敢說真話，這是張昕一貫的行為方式和工作作風。事實證明，她這樣的脾氣性格與火神山的戰斗氛圍十分契合。

到武漢后，在隨即召開的一次軍地協調會上，張昕拿著火神山醫院的收治流程，直言不諱地向在場的專家提出了自己的質疑。“科學面前不講假話，否則就是害人害己。”張昕人直口快，言之有據，這跟她在軍醫學院當過8年老師有很大關系。

2月1日，火神山醫院宣布命令大會結束后，護理團隊的各個點位負責人迅速到位。4個副主任來自不同的軍兵種，8個助理員來自不同的大單位，這么強大的陣容將支持張昕完成接下來的工作。但要真正做到合編合力合拍，把70多個單位的護理人員思想頻率調到一個頻道上，還得用實際行動來當先鋒做表率。

第一次護理部的例會上，張昕開門見山：“來這個陣地上不用說，大家都知道是來打仗的！現在，我強調一下，需要討論的事情，我們集思廣益，但討論之后定下來的事情，每一道指令都是軍令，必須照做。”緊緊攥著的拳頭里，似乎積蓄著打勝仗需要的全部能量。這一番話，聲音不大，卻力道十足，讓這位初來乍到的護理部主任給人一種霸氣十足的感覺。

8個科室，2個ICU加綜合科，1000張病床，19個護理單元，700多名優秀護士集聚火神山。這個陣勢，說是全軍護理界一次有規模的戰斗集結，一點不為過。

未雨綢繆，有備無患，從接到任務那一刻，張昕就已經開始籌劃了。來之前在醫院參與指揮的那場小型抗疫戰斗告訴她：護士是陪伴病人時間最長、工作量最大的人，所以眼下最重要的就是搞好防護培訓，這是“鑄盾工程”，馬虎不得，絕不能給病毒任何可乘之機。

三

“試著想想，明天就有1000多個病人躺在你面前，病毒也在找縫看往哪兒鉆呢。這時候，你喊救命也沒用，以前怎么練的，加上這次咱們培訓考核過沒過關，都是一場考驗。所以，小姐姐們，不能留縫，要留心啊。”培訓考核的現場，張昕的話語重心長。

為確保防護培訓人人熟練、考核人人過關，護理部專門指定了蔡昕、喬安花等經驗豐富的老同志全天候盯在現場。每個科室來3名護理骨干，手把手教會以后，她們就是各科的教練員，負責進行傳幫帶。

考場外，護理部的同志們已經各自就位，盒飯隨便扒拉兩口，馬上開始忙自己那攤活了。

負責耗材管理使用的助理員王金金，一上來就遇到了難題，急得直冒汗。科室需要的耗材、提出的需求總是和實際耗材對不上。等和靠都不是辦法，王金金想，馬上要對病毒開戰，可不能在我這兒耽誤了。于是，她在醫務部、庫房、病房、供應方之間反反復復不停地協調，一點點清除著從供應到使用這條鏈路上的所有障礙，確保展開后的收治工作不受任何影響。

在火神山，護士們迅速養成了一種獨立自主的習慣，既要各自為戰，更要協同作戰。她們知道，如果遇到攔路虎，每個人第一個念頭都是躲的話，那么老虎最后就會把所有人都吃掉。

外圍在連軸轉地培訓著，內部也在抓緊建章立制。《火神山優質護理服務質控表單》《護理人文關懷措施》等制度規范陸續出臺。新冠肺炎的專門醫院護理管理體系，就這樣在這種極其特殊的條件下迅速建立起來。

四

2月4日，讓收治首批患者的醫護人員至今回想起來，仍感到驚心動魄。上午，10輛救護車載著新冠肺炎確診患者，陸續駛入火神山醫院。

救護車剛剛停穩，57歲的護士陳紅就第一個走上前去，與負責轉運的醫務人員進行交接，和同事們一起將患者輕輕轉移到擔架車上。看出患者多少有些緊張，陳紅馬上安慰他：“放心吧，火神山有這么多專家在，您很快就能康復。”這句開場白，讓患者立刻放松了許多。

錄入信息、進入“紅區”、送入病房，換上病號服，鼻導管吸氧、心電監護……一整套流程下來，陳紅做得有條不紊。幾個原本感到有些緊張的年輕護士，看到老大姐這么沉穩淡定，也跟著放心大膽地照做。

作為護理隊伍中年齡最大的隊員，陳紅來之前，原單位已經上報她去年年底退休。但疫情一來，她哪里還坐得住，第一個向組織請戰，要求再上一線。有同事勸她，“陳姐，您馬上就是退休老干部了。榮立過二等功，又有‘全國三八紅旗手’稱號，您還去干什么呀。”

別人或許不懂，但陳紅自己知道，就是因為從2003年以來，她多次參加包括抗擊非典在內的重大衛勤任務，積累了豐富的防護經驗，不但自己能戰，而且還能培訓帶教其他護士，所以她認為自己必須去。就這樣，陳紅來了，成為火神山醫院護士里接診首例患者進入“紅區”的第一人。

參與接診首批患者的還有護士長趙艷麗、張玉芝和武睿敏。她們來自同一個單位，三個人當年一起首批進入小湯山醫院，這次又一起來到了火神山。

“真的，沒打過這么硬的仗，心總在嗓子眼吊著。還好，護士們特別給力，最難的時候，我們一起挺過來了。”

雖然趙艷麗和武睿敏是幾年前自主擇業后返聘留院的，55歲的張玉芝今年年底也將達到退休年齡，但這些都沒能影響到這幾位護理老兵的戰斗熱情。

2月12日，重癥二科護士吳亞玲的母親因突發主動脈夾層破裂在昆明去世。噩耗傳來，吳亞玲萬般悲痛，哭了整整一夜。母親遺體火化時，仍在工作崗位上的吳亞玲通過微信視頻送了母親最后一程，然后朝著家的方向深深鞠躬。吳亞玲知道，疫情已經讓很多家庭支離破碎，來之前母親的囑咐仍在耳邊“完成任務，早點回來”,吳亞玲只能在心里默默地對母親說：“媽媽，原諒我沒能在您身邊送您，等所有病人都出院了，我就回去看您，媽媽……”

這就是我們可親可敬的火神山護士，有多少悲傷就有多少堅強，有多少苦難就有多少生生不息的力量。

五

在火神山醫院的護士中，有高級職稱的占28名，中職以上的專科護士有80多個，其中還包括很多碩士博士在內的高學歷人才。實踐證明，這支因新冠肺炎疫情緊急抽調的解放軍護士代表隊，其超強的執行力使她們在面對困難時形如一人，而護理學科的專業性，更是這個團隊完成攻堅任務的硬核戰斗力。

不到20天，感染四科就有了2項小發明，“吹水瓶法簡易呼吸功能鍛煉裝置”讓很多康復期的患者明顯受益。營養支持專科護士黃迎春、中醫專科護士儲蘭芳制定的病人個性化護理措施，均被采納使用。此次住院的新冠肺炎患者中，七八十歲的老年人居多，普遍存在呼吸功能減弱、糖尿病等基礎病。護士們根據自己的專業知識，成立了“呼吸之翼”“糖友之家”“傷口之愈”等專科護理團隊。

看到“紅區”里那些帶給人希望的信心樹、心愿墻、愛心加油站，帶著恐懼而來的病人都會不同程度地減輕焦慮感。護士們還對患者進行心理評估，邀請他們加入醫護患微信群，讓病人對“三分治療，七分護理”這句話有了更深的理解。

每天臨睡前，對當天的工作進行一個快速的復盤和思考，是張昕的習慣。她在手機的備忘錄里寫下了這段話：“昨天，國家有關部門發布了‘一線醫務人員抗疫巾幗英雄譜’，全國評選出了20名抗疫女英雄，我們火神山醫院就占了3位，而且全部都是護理工作者，這是我們護理團隊的驕傲。今年是南丁格爾誕辰200周年，回想她寫過的《護理札記》，由衷地感嘆護理是技術、是藝術，更是科學。”

大事記寫完了，時針已經指向了3月9日凌晨。不遠處，有火神山閃爍的燈火相伴，張昕希望自己趕緊睡著。今天，又將是忙碌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