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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文學》2019年第4期|二湘:費城實驗(節選)
來源:《上海文學》2019年第4期 | 二湘  2019年04月02日08:47

天氣有點兒陰晦,吳望坐在費城到波士頓的火車上看著窗外,極目望去,青灰的天空,暗綠的原野,天地間是淺灰的云,一絲絲,一抹抹,稀稀疏疏布滿了大半個天。

吳望在費城的一家高科技咨詢公司工作。波士頓的這家客戶臨時出了點問題,公司派他去。從費城到波士頓,不遠不近,開車五個小時似乎遠了點。坐飛機其實也折騰,開到機場就要一個小時。想想最合適的倒是坐火車了,雖然慢了點。

他要去一星期。星期一他起了個大早,把車子停在停車場,坐上了去波士頓的火車。他看著窗外發了一陣呆,拿出手機,打開微信,刷了一下朋友圈,有一個不是很熟悉的朋友轉了一篇文章,題目是《費城實驗》。“費城實驗?”他心里一激靈,忍不住點了進去。

作者署名六月。“六月?柳月?難道會是她?”吳望驚住了,他極為細致地把文章看了一遍,心里有一種莫名的激動。居然是一篇科幻小說。說的是1943年初夏,一個大霧天,美國海軍在波士頓做著名的費城實驗時,因為強大的磁力,軍艦上所有的人員都在一片濃霧中瞬間進入另一個時空。他們在另一個星球,發生了許多故事。一個星期以后,所有人又突然出現在弗吉尼亞海港的另一艘軍艦上。他們行為怪異,互相之間卻會用一種特殊的語言交流。地球上的人把他們關進了瘋人院。他們一直等待著那個星球的人來救解他們,等了六年,終于絕望。最后他們想了個法子自救,集體越獄,一起逃離了地球,又回到了那個星球。故事曲折,充滿了意識流,吳望被吸引住了。

手機上的字小,他看完了整篇故事,瞇起了眼睛,看著窗外飛速后退的高高的行道樹。正是六月的初夏,新英格蘭地區到處郁郁蔥蔥的,入目之處都是惹眼的綠。他想起了老家的國槐樹,到了夏天,也是滿眼的綠,開了花,那綠色里便摻了細細的白……一嘟嚕一嘟嚕的小白花,滿街滿巷都能聞到那清香。

吳望那年匆匆出的國門,是他的一個朋友攛掇的,機緣巧合,正好有個出國的機會,那之前他從未想過出國。夏天過去后,他去美國大使館簽證。那天人山人海,院子里長長的一溜桌子。只是中間出了些波折,拿到去美國的機票已經是秋天了。他后來回想如果不是那個朋友,他是不是就一直留在北京呢?命運的每一個拐點都是那么的出其不意又似乎是充滿了隨機性。沒有人清楚命運之手是怎么連接每一個節點和每一條道路。像是個萬花筒,輕微的一點變化都會導致完全不一樣的結局。

飛機飛了二十多個小時。降落的時候,他從窗口往下看,那個被稱作紙醉金迷的國度卻是美麗得像一個童話世界。正是秋天,顏色斑斕的樹葉交錯在一起,仿佛打翻了調色板,大紅、橙黃、墨綠、深紫,一片片渲染開來。吳望想起了那句“似這般姹紫嫣紅開遍”。再細看,五彩的調色板里點綴著一座座精巧的房子,美妙得讓人以為里面只會住著王子和公主。幾個月前喧囂的京城和眼前的寧靜絢爛對比如此鮮明,吳望只覺得時光錯亂,恍若隔世。

他下了飛機,拉住了一個中國人,“是費城嗎?”

“是的,費城。”

“費城,美麗的費城。”他喃喃自語,眼角有一點濕潤。

此去經年。故國只在夢里。

十年后的夏天,吳望第一次踏上了回故土的路,他是回國為父親奔喪的。他就是那一次在北京到哈爾濱的火車上遇見的柳月。他們交談得頗愉快。她穿著件紅裙子,他喜歡那種深遠純粹的紅,喜歡她笑起來彎彎的眼睛。他在告別的時候給了柳月他的電郵。

父親的葬禮之后,吳望回到費城。他心里有了隱隱的小小的期待,他自己都不太抱期望的等待。等待像一層薄薄的白紗,不痛也不癢地立在那兒。到了秋天,他終于收到一個以“pku.edu.cn”結尾的電郵。他打開一看,結尾署名“liuyue”。他想一定是“柳月”,果然是她。他笑了,知道那層薄紗終于撩開了一個小角。他又想起那個笑起來像春天一樣明媚的姑娘。他心里有陣陣春風吹過。

她是來詢問申請美國大學的一些情況,他仔細地回答了她的問題。“費城的秋天非常美好,也許哪一天我可以陪你看看這邊的紅葉。”他在信的最后這么說。然后他想了想,還是把最后一句刪掉,改成了“費城的秋天非常美好,我很喜歡”。

他在實驗室發了信給柳月,一個人走路回公寓,他住的地方離學校不遠。他一個人走在路上,街燈閃亮,把他的影子拉得長長的,他覺得他的孤寂也像這影子一般長,或許更長。路上沒有一個行人,街面不時有車飛馳而過。他抬起頭,月亮端端正正地掛在行道樹細細密密的枝丫上,清冷冷地看著人間。他突然想起,今天是中秋夜呢,怪不得月亮這么圓。人在他鄉,居然可以把中秋節也忘記了。他想起了父親,心里有些難受。

第二天,他收到了柳月的回信,祝他中秋節快樂,他笑了,畢竟還是有人記得他的。他馬上回了信。他們的通信越來越長。他和她說起年輕時候的事情。大一的時候一個人跑到新疆的天山,碧綠的高坡上有一團一團的羊群,像是白云在草皮子上飄浮。大二的時候他和幾個朋友沿著大運河從北京騎自行車到南京,天熱了,幾個人脫了衣服扎到水里避暑。大三的時候他參加學校的話劇團,排演荒誕劇《等待戈多》,他演那個老流浪漢戈戈,臺下的觀眾比他們還投入,一直在叫著,喊著。他也不知道為什么會有那么多話。柳月好像也很喜歡和他通信,她和他分享她生活的點滴,分享她的作家夢。他漸漸變得很期待她的回信。她成了他與青春和故土唯一相連的小徑,成了他孤獨的異鄉生活的慰藉和等待。世事如塵,那時候的他,全然沒有想到他們后來會完全失去聯系。

“火車就要到紐約了。”廣播里的聲音一下子打斷了吳望的思緒。是的,紐約,現在是2017年,他們失去聯系有十多年了,他嘆了口氣。

過了紐約,很快就到了波士頓。吳望下午就去了客戶公司,忙得焦頭爛額,回到旅館已經九點多了。躺在旅館白色純棉的床單上,他不知道為什么又想起了那篇文章。他爬起來又仔細地看了一遍小說,心里涌動著一種說不出來的惆悵和失落。他很篤定地覺得一定是那個柳月寫的。他給微信后臺發了一個信息:“我認識一個叫柳月的,不知道她是不是《費城實驗》的作者六月,我叫吳望,想知道怎么能和她聯系上。”

第二天他收到了后臺回信,給了他六月的微信聯系方式。他心里一跳,不知道該不該加她。到了星期四,他終于還是加了她的微信。她很快就回話了。

“是北師大的吳望嗎?”她問。

“是的。六月?你是北大中文系的柳月嗎?”他回得也很快。

“是,真沒想到。隔了這么多年,又能聯系上。微信太強大了。”她打了幾個笑臉。

他也回了幾個笑臉,他似乎聽到了風鈴在耳邊響,清脆悅耳,動人心弦。他想,她的眼睛一定又笑彎了。他點了一下她的頭像,她的頭像是個小貓站在礁石上,他想像不出她現在是什么樣子。

“你終于實現了自己的作家夢。”他說。

“作家?坐家還差不多,我現在是全職媽媽。閑得無聊寫寫字。”柳月笑了。

“孩子多大了?”吳望問。

“一個八歲,一個六歲,都在讀小學。”柳月回說。

他們聊了好一陣,吳望很少和人私聊這么久。他們好像昨天才分開,聊起來就跟老朋友一樣,那么多年的時光好像在一瞬間就重合在一起。他們互相說了一些彼此的情況。她和她物理系的男友結了婚,陪讀到美國,轉行念了個會計,現在不上班了。

“《費城實驗》構思精巧,富有想像力。”他又說起了那個小說。

“謝謝,我其實很久沒寫了。年少時的作家夢早就沒影了,現在就是寫著玩。”

“不過,不知道是我沒看明白還是你沒說清楚,《費城實驗》里的時空轉換是怎么發生的?他們是怎么回到地球的?”

“因為地球和某種神秘世界之間,存在著一種不可捉摸的通道。通道的兩邊是兩個不同層次的時間和空間,又叫四度空間。他們通過這些位于空間與時間的裂縫回到地球。”柳月說。

“哈,你怎么知道這么多空間物理的梗?”

“我先生是學物理的啊。”

“原來你有一個好幫手,真的寫得好。字外有字,很有深意。”他笑了。

“謝謝,真是知音,能讀懂的人不多了。”她打了個調皮的眨眼的表情。

“我一直住在費城。不過我現在出差在波士頓。”他接著說。

“噢,波士頓,我住在紐黑文,離波士頓很近。”

“是的,很近。我明天早上的火車回費城。”

“我可以到紐黑文火車站接你,我們見一面。然后你趕下一班的火車。”

“噢,這主意不錯。”他這么回著,心里卻有一點慌張。他摸了一下自己的頭發,年輕的時候是一頭的黑發,這幾年卻是斑白了。

他猶豫了一下,還是把火車車次告訴了她。

“明天見!我們好多年沒見了!”柳月頗有些興奮。

吳望回了個笑臉。

他給妻子發了個信,告訴他可能要晚點到。

“不是說下午到嗎?怎么推遲了?”妻子問。

“嗯,這邊客戶有點事,坐晚一班的火車回來。”他心里小小地跳了一下,他好像很久沒有撒過謊了。他和妻子說了幾句就收了。他們是一對普普通通的夫妻,沒有太多爭吵,也沒有太多的話說,日子過得像白開水。

第二天一大早他坐上了回費城的火車,把他的藍色拉桿箱放在行李架上,坐在靠窗的座位上。對面坐著的是一個三十多歲的白人少婦,棕黃色的頭發,白皙的皮膚,瘦削的臉龐。她沖他笑了一下,像一朵綻開的白玫瑰。他也笑了一下,在腦海里想像柳月現在的樣子,卻怎么也湊不出來。

火車到了哈特福,下一站就是紐黑文了。他給柳月發了個微信,“火車到哈特福了。”

“好,咱們回頭見。”柳月回了微信。吳望閉上眼,頭靠在窗戶上,準備打個盹,養好精神。

他沒睡多久,火車就到了紐黑文,車窗外都是霧,什么都看不真切。吳望高一腳低一腳地下了車,拉著那個藍色的拉桿箱出了站。霧漸漸地更深了,從原野上慵散地飄過來,漫過了鐵軌,漫過了他腳下的草地。他在越來越深重的霧氣中走到月臺,那里有幾條長凳,坐著三五個等人來接的旅客,都低著頭看手機。

他沒有等太久,柳月就在一團輕渺的迷霧中出現在他眼前,她居然還是穿著件深紅色的裙子。他記得他第一次在火車上遇見她,她也是穿著一件紅色長裙。只是這一次,她的裙子開口低,是個V形領,若隱若現地露出一道深溝。這讓他徒然生出了一種不真實感。他還沒來得及梳理思緒,她大大方方地伸開了雙臂,“這里需要抱一下的。”她笑。是的,十八年了,他便也笑了,伸出了雙臂,擁抱著她。她的身子很軟,溫潤如玉的感覺,有一絲若有若無的女人的暗香。他松開了手,心里有一種古怪的感覺,像啤酒的泡泡一樣往外冒。

“我們去吃個中飯,說吧,想吃什么,意大利飯,還是中餐?”她微微笑,和暖的笑。歲月在她的臉上留痕不多,她還是一雙彎彎的眼睛,像兩泓清泉,盡管眼角有了細細的皺紋。長長的頭發染成了棕黃色。眉毛是畫過的,眉梢輕微地上翹,像是不馴服的樣子。她胖了一些,這樣倒好,她以前似乎太瘦了,現在這樣,像是成熟了的番石榴。他知道她不能算特別美,但是她的樣子讓他喜歡。他覺得她合了他的眼緣。

“意大利飯吧。環境好一些。”他說,“其實就是想說說話。”他心里有些慚愧,只是想說說話嗎?

他把藍色拉桿箱放在后座,她的白色寶馬在霧氣中開離了那個小站。他打開車窗,有風吹來,卷不動身后的濃霧,卻吹起了她的發梢,在他眼前不停地晃動。

車里放著一首老歌,是王菲的《流年》,“有生之年/狹路相逢/終不能幸免”,很有些宿命的感覺,他便想,如果不是她那篇《費城實驗》,如果不是他此番正好去波士頓出差,他們此次必定是遇不到的。這么巧的機緣,這么多的偶然,居然遇見了,真是有些宿命的意味。

“你相信或然論嗎?”他開口了,“人生的際遇其實有千百種,就像不斷分岔的小路,很微小的一個事件,就會導致完全不同的結局。”

“聽起來有些像蝴蝶效應。”她開著車,側過臉朝他一笑,“一環扣著一環。”

她笑起來嘴角有些歪,但是那一絲缺陷讓她更真實。車子里有一種黏稠的溫存,他突然覺得自己踏上了一個危險的旅程,他有些害怕自己在這濃霧中迷失自己。

她是個經驗老道的司機,車子在迷霧中沒有迷路,他們在一家連鎖意大利餐廳前穩穩當當地停了下來。

她點了一份龍蝦起司面,他點了一份三文魚烤蘆筍,他現在不太敢吃面食,太多的熱量,雖然他現在身材還沒有怎么走樣。他們還點了兩杯紅酒。她喝了一口紅酒,然后用叉子卷起長長的面條,卷成小小的一團后,慢慢送入口內。接著她一手拿刀,一手拿叉,切了一小塊龍蝦,叉起來送入嘴內。她的動作很輕巧,也很熟稔。他喝著酒,看著她吃,手里慢了下來。

“怎么,想嘗嘗我的龍蝦嗎?”她看到了他的目光。他有些窘,掩飾地說,“看起來很好吃的樣子。”

“緬因州運過來的龍蝦,味道很不錯。”她說著,切了一塊龍蝦,放在他的盤中。他接過來,順口問,“你要嘗嘗我的三文魚嗎?火候很好。”

“好啊。”她的眼睛里充滿了好奇,“我很饞的,每次出去吃飯一定要嘗嘗我老公點的菜。”她說,那樣子真像個饞嘴的孩子。

他覺到了這個女人的危險,是一種讓男人無法抗拒的配置。漂亮女人的臉,成熟女人的身體,卻是孩童的心。像是柳樹枝兒在春風里輕輕蕩漾,他心里的湖水也向四周一圈圈蕩漾。他沒有說話,夾了很大的一塊三文魚給她。

他們聊得很開心,比在微信上還開心。他喝著紅酒,看著她笑,看著她說話,像是走在一幅流動的風景畫里。紅酒有一些勁道,他有了輕微地淡淡的醉意,如沐春風的感覺,他好像很久沒有這么美妙的感覺了。窗外還是一片迷霧,他祈禱這霧氣不要那么快散去。他覺得所有這些美好的感覺會隨著迷霧的散去而消逝,這真是一件令人疑惑的事情。

他們走出餐廳,外面的迷霧還沒有散。

“我送你回車站吧,相信嗎?兩個小時就過去了。”她笑著說。“不知道下一次什么時候見了。”離別的憂傷突然涌上來,他抱住了她,四周的霧氣還很重,這真是一個奇怪的夏天。她有些吃驚,但是她沒有推開他。他覺得有一種欲望從身體的每一個細胞里躥出來,在他的身體里四處奔跑。他更用力地抱住了她,他能聽到彼此的心跳。“開車帶我到處再逛逛吧。”他嘴里的酒氣輕輕地吐在她的耳邊,撩撥得人發癢。他把臉轉了過來,她忙轉開了頭,輕輕地推開了他。

白色寶馬很快開出了小城,在墨綠色的田野里奔馳,像是一匹脫韁的白馬。到處都是霧,看不清方向了。她專心致志地開著車,他伸出了一只手,抓住了她的一只手,她有些慌,低聲說,“這不行的,我得好好開車。”她把手抽了出來。

她默不作聲認真地開著車,像是一直在思考著別的更重要的事情。她一直地開。他很想跟她說,她是他青春和孤獨的見證人,她的信曾陪伴過他無數個異鄉寂寞的夜,他曾經無比渴望過她。但是在這樣一個白霧茫茫的荒野里說這些多少有些不合時宜,他便什么也不說,只是看著前方。突然,對面有一輛車子穿過了黃線,直朝著他們的車子奔過來。她嚇得趕緊把方向盤往一邊打,那輛車擦著他們的車身疾馳而過。她把車子停在了路邊。她突然大聲哭了起來,差一點,差一點,兩輛車子就要迎頭撞上了。他也嚇得魂飛魄散。看到一旁哭泣的她,他強迫自己定下神,伸過手,抱住了她。他溫柔地撫摸著她的長發,把她擁入懷中。他們都在發抖,這戰栗不知是源于對擦肩而過的死亡的恐懼,還是對即將來臨的未知的震懾。在彼此可以感知的顫抖中,她抬起了頭,他低下了頭。

他和她換了個位置,他坐在了司機的位置上。鬼使神差的,他把車子拐進了一條偏僻的小路,小路的盡頭是一片樹林。他把車子停在了樹林里。樹葉郁郁蔥蔥,有些像老家的國槐,只是少了那一嘟嚕一嘟嚕的白花。她還在顫抖。他下了車,把她拉了出來,他在一片白茫茫的霧氣中親吻著她。她一開始還有些抗拒,但是周圍的一切都是那么迷離,那么安靜,她終于像是接受了命運的安排,也一心一意地回吻著他。他們一路纏綿著躺倒在車子后座。他不敢相信他思念了十八年的女人如今在他的身下安靜得如一只小貓。他撩起了她的紅裙,她溫潤如水。他溫柔地親吻著她每一寸肌膚,她的脖頸上掛了一根細細的鍍銀項鏈,下面是個小魚兒的吊墜。她發出了輕輕的呻吟,然后她的嘴角露出了一絲迷人的微笑。她的指尖掐進了他的左肩,他感到了疼。他伏在她細滑如天鵝絨般的紅裙上,心里生出一種強烈的不自信感。那首《流年》的旋律和零星的歌詞還在他腦海里回響:“手心忽然長出/糾纏的曲線/懂事之前/情動以后/長不過一天。”他希望時間就停留在這一刻。他使勁地掐了一下自己,他感到了疼……不是夢。

一陣風吹過,他突然覺到了一陣尿意,從柳月的身上站了起來。他下車的時候有點急,一不小心把那個藍色拉桿箱也帶了下來。他沖柳月歉意地笑了一下。霧還沒有散,世界如同凝固于時間之外的亙古荒原。

突然之間,所有的一切都劇烈地顫動,車子在顫動,樹林在顫動,地面在顫動,吳望像是被一種無形的力量推動著,他的身子突然完全失重,他越飛越高,像是飛進了一個神秘的黑色的令人眩暈的通道。“費城實驗!”他的腦子里猛然閃現出這四個字。然后,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他醒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再次坐在了火車上,對面坐著的是一個老太太,銀白色的頭發,瘦削的臉。她在打盹,似乎已然進入了另一個時空。他的藍色拉桿箱還在行李架上。他滿腹狐疑地看著那個箱子,又看了一眼對面閉著雙眼的老婦人。難道原來那位妙齡女子瞬間變老了?

“這是哪里?”他問一個路過的乘務員。

“哈特福。下一站是紐黑文。”黑臉膛的乘務員答道。

“哈特福!”他大吃了一驚,為什么又回到了這個地方?他想起了大學那部荒誕劇《等待戈多》,這是第二幕嗎?他心里充滿了驚奇、疑惑和不安。

“現在是幾點?”他顫抖地問。

“十一點四十。”

“十一點四十?十一點四十不是該到了紐黑文了嗎?”他幾乎叫了起來。

“那是早班的火車。這一班火車是下午兩點五十到。”黑臉膛看著他,像是看著一個外星人。他頹然地把頭靠在車背,腦子一片空白。他懷著強烈的驚懼看了看窗外。天色有些陰晦,他看不清楚,更想不清楚,他明明記得自己趕了個大早,難道記錯班次了嗎?他見過柳月了嗎?他們曾在那輛寶馬的后座上縱情歡娛了嗎?

他腦袋發脹,左肩突然一陣陣發疼。“費城實驗”。他的腦海里再一次閃過這個詞。十多年前他們通信的時候,她曾說過:“有一天,我要寫個小說,就叫《費城實驗》。”

“為什么叫這個名字?”他頗感興趣。

“嗯,因為你在費城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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