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年來每年書展都有新作面世,旺盛創作力源自將自己“逼上梁山”的韌勁 盛夏,80歲戴敦邦每天作畫十小時不用空調電扇
戴敦邦筆下的《紅樓夢》。
戴敦邦筆下的《西游記》。
戴敦邦筆下的《水滸》。
酷暑天,80歲的戴敦邦堅持創作。本報記者李婷攝
前天下午,戴敦邦在讀者簇擁下落座,為其新作《戴敦邦插圖珍藏版四大名著》簽售,這已是他在今年書展簽售的第二部新作。兩天前,《戴敦邦畫說水滸傳·逼上梁山》首發,令現場觀眾沸騰。近年來,幾乎每年上海書展都有他的新作面世。一位80歲、右眼已盲的畫家如何保持如此旺盛的創作力,記者日前走進他的畫室,找到了答案。
“我有支氣管炎,不能吹空調,為了畫紙的平展自然,也不能開電風扇。”老人正打著赤膊,汗流浹背地在創作。38攝氏度酷暑天,沒有空調沒有電風扇,戴敦邦卻在這樣的環境下每天堅持創作十個小時以上。見有人來訪,他趕緊穿上一件白色汗衫。在他筆下,一幅《紅樓夢》的墨稿即將完工,十二釵的命運躍然紙上。“這幅長卷畫了兩個月,我現在只有一只眼睛可用,畫得很吃力,生怕一個線條勾壞了整張畫就得從頭再來。”戴敦邦指了指自己的右眼。因為積年累月的過度使用,七年前,這只眼睛已經徹底看不見了。
“很多人勸我歇一歇,我怎么能歇呢?留給我的時間不多了,過一天少一天,我得爭分奪秒。”眼前的戴敦邦,一張國字臉,瞇著的眼里隱隱透出執著而深邃的目光,留著稀疏的小白胡子。他有舔筆頭的習慣,嘴唇上留下一抹墨汁,腳上穿著一雙黑布鞋。
窮盡半生,對《紅樓夢》讀之繪之
戴敦邦常說自己是一個 “民間藝人”,但在世的人物畫家中,他無疑是畫名著畫的最多的一位。以曹雪芹的《紅樓夢》為例,他幾乎窮盡半生對其讀之、繪之。從1977年底為英文版《紅樓夢》配插圖;到上世紀90年代創作《紅樓夢的故事》連環畫,又畫過西班牙文本插圖以及多種紅樓人物畫 “群芳畫譜”;再到2000年出版《戴敦邦新繪全本紅樓夢》,以及近年與他人合作《紅樓夢》相關的三套畫作,還有為中國郵政設計繪制《紅樓夢》特種郵票……他的畫筆,不盡描摹著這部中國傳統典籍的形與韻,其作品被視為詮釋《紅樓夢》的一扇窗口。
其中,在2000年出版的《戴敦邦新繪全本紅樓夢》中,他做了一件前人未曾做到的事:以國畫演繹《紅樓夢》。紅學家盛贊這部畫集以靈肉如生的形象再現了原著撼人心魄的力量和詩意風采,與文學原著珠聯璧合。然而,畫家并不滿足于此,去年春天開始,他又另起爐灶開始了新一批300幅 《紅樓夢》國畫的創作。“2000年的時候,我為《紅樓夢》中每一回配了兩張圖,一共畫了240幅作品,但現在回過頭來還是覺得畫得不夠充分。”戴敦邦說,《紅樓夢》是一部大書,有些章節不是兩張畫能夠說清楚的,書中還有很多經典詩文,暗示了人物的命運走向,也應該畫出來。他和上海辭書出版社約定:明年三月份交出300幅國畫,趕在明年上海書展期間推出全新的《畫說紅樓夢》(暫定名)。
為此,最近一段時間來,他每天早上四點半起床,五點準時開工,先在家畫三個小時的小幅作品。吃過早飯再趕到畫室創作大幅作品,一直到中午12點回家吃中飯,午睡一個小時左右,下午兩點繼續創作,直到晚上。如是往復,每天的創作時間加起來超過10個小時。
為畫好中國故事,屢次將自己“逼上梁山”
有人說他這是在玩命創作,而他自己卻淡淡地說: “我不畫誰畫?況且我是真的喜歡,只有這么一直畫下去,畫到畫不動、畫到我死為止。”事實上,為了畫好中國故事,戴敦邦接二連三地把自己 “逼上梁山”:2016年上海書展,他推出 《戴敦邦畫說西游記·大鬧天宮》;2017年,他的 《戴敦邦畫說三國演義·群雄逐鹿》首發。今年書展,他又有兩部大部頭面世。 《戴敦邦畫說水滸傳·逼上梁山》一書,收錄了有關《水滸傳》人物的彩色國畫250余幅。它們中絕大部分是戴敦邦的新作,在藝術表現中更加強調國畫的墨韻和神采,在人物設計和編排上不受原書章回次序和時空的制約,采取以人物造型為綱,以故事情節為目的創作構想,在細節上作了更為詳盡的畫面補充。他的筆下,不只是流淌著線條人物,還傾注著他的情感,書中,他對主要人物還做了精彩點評,增添了一份詩意。人民文學出版社出版的 《戴敦邦插圖珍藏版四大名著》,插圖全部使用戴敦邦的作品,共計 81幅。除 《紅樓夢》增加 1幅 《金陵十二釵與寶玉》長卷外,每部名著精選20幅,都是書中精彩的場景和情節,圖隨文走,放在相應的章回,藝術感極強。
《畫說紅樓夢》尚在創作之中,戴敦邦又有了新的目標——他要畫《道德經》,且已經完成了三分之一的創作。記者看到,畫室的墻上,頂天立地地掛置著兩幅他尚未完成的巨幅畫作。與往常不同的是,這一次,他采用的不是擅長的國畫,而以西洋畫的形式創作。畫室的一角,放著一架折疊梯,曾有一段時間,他每天在梯子上爬上爬下作畫。 “我要靠手中這支筆,從老百姓看得懂的角度,畫出典籍中的哲學精髓。”戴敦邦笑著說,“可能真的是一孔之見了。我希望有生之年能畫完 《道德經》。”
走出畫室,記者想起了漫畫家方成曾經說過的一句話: “敦邦名字像外交部長,人可像戴家莊里的老鄉;自號民間藝人,卻是藝術門里的苦行和尚。”這,大抵是對戴敦邦最傳神的寫照。
記者手記
如此執著只因“就是喜歡”
在畫家中,戴敦邦是比較 “神秘”的一位。他鮮少出席公眾活動,甚至不用手機,因為年紀大了聽力有些衰退,家中的座機也常常無人接聽,近年來近乎處于 “隱居”狀態。
記者登門的那天,正是上海38攝氏度的高溫蒸籠天。進門卻看見,在沒有空調、沒有電風扇的情況下,一位80歲的老人,怡然自得地在門窗緊閉的畫室內一邊哼著昆曲,一邊揮毫。老人每天早上四點半起床,繪畫時間超過十小時。就是在這些年如此近乎 “苦修”的生活中,戴敦邦創作出了《水滸傳》 《紅樓夢》 《西游記》《三國演義》 《西廂記》 《長恨歌》等40余部大型畫冊。
面對面聊天才發現,長久繪畫和高強度的用眼,導致他的右眼在七年前已完全失去視力,但他依然堅守著創作。為何如此執著?回答只是簡單一句:“就是喜歡啊!”因為喜歡,所以這么拼命,所以這么著急。“如果還能有二三十年,我就不急了,但現在已經80歲,我就想爭分奪秒多畫一些。”
最簡單的話語,蘊含著最熾熱的情感,讓人驚嘆于老人對藝術理想的熱愛,感動于藝術家對畢生追求的責任和擔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