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作家協(xié)會主管

【作者簡介】

丁顏，東鄉(xiāng)族，1990年12月5日生于甘肅臨潭，短篇小說見于《民族文學(xué)》 《回族文學(xué)》 《青年文學(xué)》 《作品》等刊物。著有長篇小說《預(yù)科》、《大東鄉(xiāng)》等。

【創(chuàng)作談】

黑暗中的祈禱

文| 丁顏

寫作起源于對文字自身的敏感，一個字在熱衷于想象的人眼里可以幻化出無數(shù)的意象，讓人陶醉其中，同樣一個意象可以用很多文字排列組合而出，想象與創(chuàng)作結(jié)合起來，有意識與無意識結(jié)合起來一個故事便誕生于筆下，像一個美妙的游戲，這是起初的的寫作，只是單純的寫，并無太多思考。

后來感覺寫作是與自己的一種交流，高興、失落、委屈、感動、糾結(jié)都會去寫，忽然而至的情緒激發(fā)出靈感，自動去寫，寫的幾乎像是快要將自己耗盡，大腦白茫茫一片時，問過自己，為什么要寫，寫來又有什么用處，這樣的問題好久都是沒有答案的，但依然像是染了毒癮一樣在寫，組合、構(gòu)建、勞心勞力，其中所得一言難盡。

有一個晚上印象特別深刻，正在拜毯上祈禱，室內(nèi)是安靜的，突然停了電，周圍一片暗黑，那一刻我感覺自己什么都抓不到，又感覺什么都包圍著我，這種感覺與我某一刻寫作時的狀態(tài)一模一樣，在黑暗和靜默中手心里的眼淚讓我驀然驚醒，寫作不為什么，它于我來說，只是黑暗中的祈禱，清醒的意識依賴于混沌的無意識，生的悲苦依賴于祈禱中的希望，艱難而堅強。

有時感覺寫作這件事，不是自己選擇的而是被選的，像是讀書讀著讀著一不小心上了一條賊船，一啟航，就無止境，想停也停不下來，所以顯得很悲觀，我不止一次說過，如果必須要丟掉幾樣愛著的東西，那我第一個丟掉的一定是寫作，我并不是討厭寫作，我只是害怕寫作過程中死一樣的寂靜和它帶給我的想哭想吐的曲折心腸。但停下來不寫比寫更悲觀，心是懸著的，焦灼，空虛，無處下落。

隨著成長漸漸意識到，好的小說不是單靠想象就能出來的，它需要一個堅實完整的背景，猶如溫暖明亮的火焰需要一堆柴禾來維持，火焰燃燒余留下的灰燼的質(zhì)地，不僅源于燃燒的程度，也源于柴禾的硬度。

是的，我需要一個寫作的背景，來延伸和發(fā)展我的故事。

生長行走在西北，青藏這一方土地，眼之所見的都是形態(tài)豐富的朝拜與靈魂的自我救贖，一方屬于宗教的土地，無論伊斯蘭教還是佛教，都虔誠干凈的讓人感動，同時純美脆弱得讓人心臟隱隱作痛。

體會之后，留下深刻的印象，這樣的背景輕而易舉地淹沒了想要寫的故事，應(yīng)該做更重要的事情，外界對它的誤會、神往、嘆息都能引發(fā)一種砭骨的痛感，比平常敏感，強大的精神世界以及土地的智慧和光芒迫使人開始尋找一種方法，妥帖恰當(dāng)?shù)亟沂舅械募毠?jié)，種種矛盾讓寫作變成了一個原有的世界基礎(chǔ)上的新的世界，這又需要故事，用故事將原有的世界講出來，同時用故事吸引讀者進入新的世界，關(guān)注內(nèi)省的東西。

對某一片土地太熟悉，連它的經(jīng)脈延展都清楚時，它會順著你的眼睛痛到你的心臟里來，以這樣的土地和人文為背景，勾勒小說，像是在詛咒的藝術(shù)上踮腳跳舞，在心里無數(shù)次的幻化，無數(shù)次的打碎又成型，一步一步抓好角度，將自己所知的信息用故事的方式傳達給讀者，漸漸成為我寫作的根本和方向，離現(xiàn)實很近，又離現(xiàn)實很遠，用遠近之間的那段距離解釋清楚人們對它的曲解和誤會，用文字畫一副距離間的導(dǎo)航，引導(dǎo)人們進入一個清晰的世界，它是這樣的，你沒有看見的我?guī)湍憧匆姡憧床欢模医o你解釋，你誤會的，下不為例。

從這一點又意識到，寫作不是盲目地大聲叫喊，行使發(fā)言權(quán)，引起人注意，寫作首先要心凈，讓客觀自己來表達自己，沒有對錯，不要偏見，無需解釋和辯護，然后要有愛，濃郁熱烈的愛，格調(diào)清冷的愛、善良邪惡的愛都可成為一條線索，無需操縱，但源源不斷。作家不是上帝，不可能具有上帝般造人的神力，也沒有上帝安排一切順其自然的能力，寫作基于理解，公正理智、有責(zé)任感和道德感的理解是放置正義的框架。

對于破題之后如何表達才能完整，這一點我一直很慎重，荒涼和沉默并不代表無物，往往看不見的要比看的見的深廣，看的見是現(xiàn)實，看不見的人心背后的蒼涼和廣博，在創(chuàng)作的小說世界里二者又都是能看見的，讓生活的陰暗面和光明的一面平行前進，用小的世界超越大的世界，讓讀者通過一個窗口，將細微、神秘、復(fù)雜、模糊、困頓、混亂閱讀成清晰的常態(tài)。

在寫作過程中時常感覺自己是一個充滿矛盾的人，像是在分裂生長，或者說是雙重人格，是小孩與老人的混合體，用孩童的心看待世界，用老人的口吻書寫世界，用盡可能的章法技巧、敘述形式，將一個整體以一分為二，二分為四的倍數(shù)關(guān)系劃分成不同的局部，然后展現(xiàn)、隱藏、強調(diào)、暗示，其最終目的是分析和展現(xiàn)整體中的核心，所有的孩童都是天生的哲學(xué)家，他的本質(zhì)和核心是穩(wěn)定的、善的、單純的，唯有一針見血的單純才能夠與生活抗衡并保持自己的獨立，擁有自己的思維方式。

總之，感覺我的祈禱跟我的寫作相似，是過去的被迫的枷鎖和未來的可以攀援的籬笆，是靈性與靈性的碰撞，是精神上的寄托和自由，黑暗中的祈禱跟平時又有不同，對內(nèi)心的所獲，對之前映象來的美好和細節(jié)都非常敏感，是宗教的終極信念，這與完全進入安靜的寫作狀態(tài)極其相似，在看不見的黑暗中，心靜魂凈的那一刻，就是拋開迷眼之屑的那一刻，與自己可以很好的溝通融合，同時會想到讀者，雖說寫作是自己的事，但寫出來之后希望它是有點價值的，它可以帶著讀者進入全新的思想領(lǐng)域，帶讀者脫離生活的限制，我在小說里逃避，讀者在小說里飛翔，然后再帶著我上路。在新的世界里各自堅持自己的判斷，一起前進或者互相拋棄都可以。

2017年1月11日寫于臨潭

【作品鏈接】

1.《雪山阿佳》原刊于《朔方》2015年第十一期

2.《蒙古大夫》原刊于《文藝風(fēng)賞》2016年第十一期

3.《贖罪》原刊于《青年文學(xué)》2016年第一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