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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度綜述|2015年詩歌:二維碼時代:詩歌回暖了嗎

http://www.00444477.com 2016年01月15日09:10 來源:中國作家網 霍俊明

  新觀察·年度綜述

2015年詩歌:二維碼時代:詩歌回暖了嗎

□霍俊明

  全媒體時代的詩歌寫作空間如此開放,而每個人的寫作格局和精神世界竟然如此狹仄,每個寫作者都在關心自我卻缺乏“關懷”,每個人都熱衷于發言表態卻罕見真正建設性的震撼人心的詩歌文本。

  2015年是名副其實的“微信詩歌年”,詩歌正在以不可思議的速度進入“微民寫作”和“二維碼時代”,“百年之后/就把二維碼安放在我墓碑的正 中/掃墓人一眼就能掃出陰陽兩維的苦/掃完碼后,不忍離去的那位/估計是我的親人,也可能/是我的仇人”。(麥笛《我的二維碼》)確實,這一年來最受關注 的就是微信自媒體不斷刷屏的眾多詩歌活動、事件、獎項、詩歌節、出版物,尤其引人注目的是每天都在激增的詩歌微信公號和微信群給詩歌生態帶來的不容忽視的 影響。

  詩歌的傳播與生產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迅捷,而詩歌到底給普通受眾帶來了什么樣的影響呢?這種影響到了何種程度呢?在碎片化、電子化和移動閱讀語 境下,即時、交互性的詩歌寫作、閱讀和批評實現了即時性、日;痛蟊娀。由此,詩歌在公眾中的地位和形象有所改變——詩歌回暖、詩歌升溫、詩歌繁榮、詩 歌重新回到社會中來,詩人與讀者之間的距離被空前拉近。這一時期尤其需要研究者做出審慎分析,自媒體平臺下的微信詩歌在提供了寫作熱潮和新聞事件的同時, 也讓我們思考其現實境遇、不可靠的幻象和可能性前景。

  微信時代詩歌寫作的危險

  “微信詩歌”作為一種新現象需要時間的檢驗、觀察、辨析和衡估。就已經產生的現象、問題和效應來看,也需要及時予以疏導和矯正。軟綿綿、甜膩膩的心靈雞湯的日常小感受、身體官能體驗的欣快癥、新聞化的現實仿寫以及膚淺煽情的美文寫作大有流行趨勢。

  多年來人們已習慣“詩歌”與“大眾”之間天然的疏離關系,詩歌和“大眾”一旦發生關聯往往是以 噱頭、娛樂事件、新聞爆點的方式出現。很多人對2015年詩歌的最大觀感就是詩歌很熱鬧,而且是不一般的熱鬧。在各種詩歌活動和詩歌事件中,似乎暌違的上 個世紀80年代的詩歌熱潮再次降臨,詩歌重新又回到了“讀者”和“社會”中來,新詩與讀者之間的距離被空前拉近了。確實,以微信為代表的自媒體對詩歌生態 的影響已經成為現實,似乎每個人都成了毫無差別的“手機控”、“微信迷”和“屏幕人”。那么,詩歌真的回暖了嗎?

  “傳媒話語膨脹時代”的微信平臺因為取消了審查和篩選、甄別機制,在一定程度上推動了詩歌多元化發展,使得不同風格和形態的詩歌取得存在合法性 的同時也使得各種詩歌進入到魚龍混雜、良莠不齊的失范狀態,降低了詩歌寫作與發表的難度。就當下詩歌來看,寫作者、評論者和傳播者的表達欲望被前所未有地 激發出來,“自由寫作”、“民主寫作”、“非專業化寫作”正在成為新一輪的神話。

  “微信詩歌”作為一種新現象需要時間的檢驗,需要進一步觀察、辨析和衡估,但是就已經產生的現象、問題和效應來看,也需要及時予以疏導和矯正。 軟綿綿、甜膩膩的心靈雞湯的日常小感受、身體官能體驗的欣快癥、新聞化的現實仿寫以及膚淺煽情的美文寫作大有流行趨勢。微信詩歌話語的自身法則使得點擊 量、轉載率的攀比心理劇增,也進一步使得粉絲和眼球經濟在微信詩歌中發揮了強大功能。詩歌生態的功利化和消費性特征更為突出,而“以丑為美”、“新聞效 應”“標題黨”、“搜奇列怪”、“人身攻擊”、“揭發隱私”的不良態勢不可控地泛濫,其中文化垃圾、意見怪談更是層出不窮。即時性的互動交流也使得詩歌的 評價標準被混淆,寫作者和受眾的審美判斷力與鑒別力都在受到媒體趣味和法則的影響。

  微信這一“寫作民主”的交互性平臺已經催生了“微信寫作虛榮心”,很多人認為只要擁有了微信就擁有了自己的話語權,甚至滋生出了偏執、狹隘、自 大的心理。與此同時電子化的大眾閱讀對詩歌的評價標準和尺度也起到了作用。尤其是在新媒體平臺上,海量且時時更新的詩歌生產和即時性消費在制造一個個熱點 詩人的同時,也使得“好詩”被大量平庸和偽劣假冒的詩瞬間吞噬、淹沒。與此相應,受眾對微信新詩和新媒體詩歌的分辨力正在降低。如何對好詩進行甄別并推廣 到盡可能廣泛的閱讀空間,如何對新媒體時代的詩歌做出及時有效的總結和研究就成了當下詩歌生態中不可回避的重要課題與難題。

  草根詩人及詩歌與現實

  以“草根詩人”為代表的詩人與現實之間的緊密關系,使得詩歌的現實感、人文關懷、及物性都得到了很大程度的提升。其寫作有浮泛、狹窄、單一和道德化傾向,缺乏美學上的創造力,社會學意義大于文學意義。

  2015年,詩歌界還有一個重要的寫作趨向就是,隨著以余秀華、許立志、郭金牛、烏鳥鳥、老井為代表的“草根詩人”的崛起和涌現。幾十萬甚至百萬之眾的“草根”寫作群體確實構成了新世紀以來的新生態。

  這一自發的、原生的直接與生命體驗相關的大眾寫作有別于以往的學院派、民間派和知識分子等專業詩人的寫作美學。以“草根詩人”為代表的詩人與現 實之間的緊密關系使得詩歌的現實感、人文關懷、及物性都得到了很大程度的提升。他們直接以詩歌和生命體驗對話,有痛感,真實、具體,是真正意義上的“命運 之詩”。與“草根詩人”現象相應,詩歌寫作的題材化、倫理化和道德感也被不斷強化,底層、草根等社會身份和階層屬性得到空前倚重。而底層經驗、生存訴求、 身份合法性在詩歌寫作中得以一定程度地體現,這一趨向圍繞著年初的余秀華事件展開并擴展開來!安莞鶎懽鳌辈粌H代表了一種新美學,而且在社會層面更具有意 想不到的精神號召力。

  就目前的工人階層的詩歌寫作來看,機器無論是對個人生活還是整體生存境遇以及精神狀態都帶來了非常“現實”的影響。“草根詩人”自發的寫作狀態 和現象一定程度上體現了當下人民大眾抒發時代精神和現實觀照的潮流,不僅是“為人民抒寫”、“為人民抒情”、“為人民抒懷”,而且更重要的是真正做到了 “人民抒寫”、“人民抒情”、“人民抒懷”。對于工人詩人來說,他們不像其他詩人那樣奔赴現實,而是直接身處現實之中。他們的寫作直接來自于自身的生命體 驗,直接以詩歌和生命體驗進行對話,真誠質樸有痛感,展示了藝術最原初的鮮活形態。這一文學經驗不僅關乎個人冷暖和階層狀態,而且與整個時代精神直接呼 應。這些詩樸實、深沉,具有打動人心的情感力量和現實主義的風格。

  但是,“草根詩人”寫作也有明顯的局限性。比如對現實和自我的認識深度不夠,在處理現實題材和個體經驗的時候沒較好地完成從“日,F實”到“詩 歌現實”的轉換、過濾和提升。其寫作有浮泛、狹窄、單一和道德化傾向,缺乏美學上的創造力,社會學意義大于文學意義。與此同時,人們在談論這些“草根詩 人”時又不可避免地與階層身份、社會道德、公平正義、悲憫同情、身份焦慮、生存命運等關鍵詞纏繞在一起。

  圍繞“草根詩人”所生發的各種觀點、立場不僅顯示了移動自媒體時代詩歌在生產、傳播、接受和評價等方面的新變,而且也揭示了不同階層的人通過這些來自基層的詩人所顯現的對社會和人生的不同理解。

  歷史上被銘記的詩人往往既具有美學的創造性又有歷史的重要性和時代的發現性。無論哪個時代,不管出現多么轟轟烈烈的詩歌運動、詩歌事件和大張旗鼓的詩歌活動,最終留下來的只有詩歌文本。

  由社會關注度極高的“草根詩人”寫作,我們注意到詩人對現實尤其是社會焦點問題和公共事件的關注從未像今天這樣強烈而直接,這一定程度上與媒體 開放度有關。當下對“詩人與現實”、“詩歌與生活”問題的熱度不減的爭議使得寫作者對“現實感”的理解發生分歧。一部分人強調詩歌的“介入”、“見證”、 “及物”、“現實性”,強調每一個人都應該站在現場和煙塵滾滾的生活面前,將自己納入到工廠甚至上千度的高溫中去感受生活的殘酷性;另一部分則認為詩歌應 該保持獨立性和純粹性以及個體主體性,認為應該重新對“生活”、“現實”、“時代”進行衡估和再認識,也就是說難道有詩人是在“生活”之外寫作嗎?

  應注意到,詩歌的“現實感”最終是“語言的現實”,因為詩歌的語言不是日常交際和約定俗成的,而是生成性和表現性的。我們看到的是微信話語、新 聞話語和日常話語等“消息性語言”對“詩意語言”的沖擊!艾F實”成為“現實感”必須要通過語言、修辭、記憶、經驗和想象力來轉換并最終完成為“文本現 實”。而新媒體話語對詩人個體性寫作的空前鼓吹,使得口語寫作、私人經驗、個體抒情、消解詩意、日常敘事的無難度寫作成為普遍現象,“口語”淪為“口 水”,“個體寫作”導向的是“平庸”和“碎片化”,“自由”“開放”導向的是“自戀”和“自閉”。換言之,全媒體時代的詩歌寫作空間如此開放,而每個人的 寫作格局和精神世界竟然如此狹仄,每個寫作者都在關心自我卻缺乏“關懷”,每個人都熱衷于發言表態卻罕見真正建設性的震撼人心的詩歌文本。

  百年新詩的總結與反思

  詩歌批評不是說好話說壞話,而是要“說真話,講道理”,當下的詩歌批評看起來很熱鬧,但是聚集于新媒體平臺上的短評、熱評、酷評缺乏學理性和建設性,由此更要促進有意義、有建設性的理論爭鳴,端正批評風氣。

  中國新詩自誕生至今已近百年歷史,在這期間中國新詩從草創、實驗到動蕩、建設,歷經眾多詩人的艱苦努力,取得了輝煌成就,部分作品經歷時間檢驗 已成為經典。而本年度的詩集出版不僅數量上呈現井噴趨勢,而且不同代際、不同風格的詩集代表了新世紀以來新詩多向度發展的成果。但中國新詩在發展過程中也 存在一系列爭議頗多且仍未解決的詩學問題,這都需要從學理上予以梳理、辨析和反思。百年新詩在尋找“自身傳統”的情勢下,伴隨著文體自身的逐漸成熟,新詩 正在找回自信,在強調“漢語”、“本土經驗”以及“大國寫作”(歐陽江河)的吁求下,詩人對“本土現實”的關注、處理成為寫作的內驅力。對新詩歷史的總 結、對經典化本文的推介、對自身傳統和合法性依據的確立成為本年度詩歌詩叢、詩集、詩選出版的內在化要求。這都旨在回溯百年新詩的歷史脈絡,時代狀貌和美 學趨向,及時梳理新詩的現狀,試圖強化新詩的合法性依據和文體自信力。這些既顯示了專業性又帶有普及性的新詩經典化工程都試圖在規范和確立“好詩”的標 準。

  2015年適逢中國人民抗日戰爭暨世界反法西斯戰爭勝利70周年,無論是相關詩選的出版、刊物的詩歌專題,還是從學理的角度予以歷史性的梳理和 總結,再次證明了詩歌的現實主義精神和家國情懷。再談論“抗戰詩歌”以及抗戰勝利以來相關的詩歌創作,不僅有詩歌美學的必要性,而且是詩歌歷史學的題中應 有之義。抗戰期間在解放區開展的“詩歌民族形式”的廣泛爭論以及同時在國統區和解放區展開的大規模的朗誦詩運動,都在進一步探討新詩的民族化、大眾化方面 做出了有益嘗試?箲鹪姼枰驗樘厥獾乃枷胄浴⑸鐣杂衅洳豢商娲臍v史價值,又因處于中國新詩發展中的重要一環而具有發展的延續性。

  在新世紀詩歌已經走完15年之際,對新世紀詩歌尤其是當下的詩歌進行評價已經成為普遍現象。有研究者認為,在社會和文化的轉型期,詩歌仍然處于 并不樂觀的時代,有論者認為當下詩歌受到傳媒、技術、資本和市場的影響,喪失了知識分子立場和批判意識以及先鋒精神。確實,當下中國的社會與文化轉型使得 詩歌寫作必須做出調整和應對,甚至一定程度上對已有的寫作模式和詩歌觀念進行了校正,尤其是在新聞化的現實境遇面前,找到一首整體性的、具有“發現性”和 個人化歷史想象力的詩歌是很難的。

  詩歌批評不是說好話說壞話,而是要“說真話,講道理”,批評的高標準應該是像龐德所說,“不是畫地為牢或制定禁律,它是提供起點。它可以使遲鈍 的讀者警覺。”而當下的詩歌批評看起來很熱鬧,但是聚集于新媒體平臺上的短評、熱評、酷評并不是真正意義的批評,缺乏學理性和建設性,往往是沒有底線的惡 評或追捧,由此更要促進有意義、有建設性的理論爭鳴,端正批評風氣。在推進詩歌批評進行爭鳴這方面,《詩刊》社下半月刊推出的欄目“銳評”具有一定的代表 性,以正方和反方兩個互補的差異性的聲音對青年詩人創作進行批評研究,做到創作和批評的相互促進——“尖銳的真實到位的批評有助于詩人創作的提高”。

  2015年,新詩研究成果的一大亮點是“當代新詩話”叢書(陳超《詩野游牧》、于堅《為世界文身》、趙毅衡《斷無不可解之理》、耿占春《退藏于密》、沈奇《無核之云》)的推出,集中展示了詩歌批評和研究的新方法與可能性空間。

  詩歌的傳播與生產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迅捷,我們必須注意,自媒體和公共媒體更多的時候所關注的不是詩歌自身的成色和藝術水準,即使關注也是側重 那些有熱點和新聞點的詩,更多是將之視為一場能引起人們爭相目睹的社會事件。時下微信等平臺對詩人的“形象塑造”是值得進一步甄別與反思的。人們很多情況 下關注的并非詩歌本身,而往往是被纏繞和吸附于詩歌之上的“非詩歌”的東西所影響和遮蔽,進而妨害和扭曲了詩歌形象,也就是往往是在倫理學、道德感和社會 學等“外圍”層面談論詩歌活動、詩歌現象和熱點的詩人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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