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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記錄和暢想實現中國夢的文學場域中,生態文學創作引發特別的關注。因為生態文學的主題訴求是和諧,包括人與自然、人與社會、人與人之間的和諧。新形勢下,生態文學理應承擔起時代賦予的弘揚生態思想文化的使命。其中,李青松的生態報告文學創作實踐可以提供有益的啟示。
思想性:呈現出清澈、純正的文化特征
對于“生態”的概念,人們可以進行不同的解讀,但反對人類中心主義的霸權,主張人與自然和諧相處是最基本的理論前提。對此,李青松有著相當自覺而深刻的認識:“保護野生動物、改善生態環境的過程實際上也是改善人性和人類靈魂的過程。”生態文學“在很大程度上是矯正人們的靈魂和觀念,并呼吁人們創造出對自然更為合理的空間,以保持現代人與自然之間的平衡,從而使自然環境和社會環境達到高度的協調和統一”。
從世界觀、價值觀的高度來理解生態文學的意義,使得李青松的生態報告文學創作,從一開始就剔除了“偽生態”甚或“反生態”的“雜質”,而呈現出一種清澈、純正、原汁原味的生態思想文化特征。無論是早期以動物倫理為基礎、講述動物保護故事的《遙遠的虎嘯》,還是中期以植物倫理為參照系、敘寫東北乃至整個中國林區近百年來滄桑變化的《告別伐木時代》,一直到新近推出的更多地從社會人文視角禮贊生態舉措、高歌綠色工程的《一種精神》,其間都貫通著一條生態主義,特別是生態整體主義的靈魂主線。
真正具有生態意識的作家,必然具有強烈的生態責任感和使命感,必然在現實生態問題面前態度鮮明。李青松的生態報告文學,要么褒揚和謳歌那些熱愛自然,樂于保護動物、保護自然生態環境的好人好事,要么揭發和譴責那種濫殺野生動物、破壞自然生態環境的惡劣品行,以此達到伸張生態正義、弘揚生態道德、宣講生態法則的目的。前者如《秦嶺大熊貓》《創叔》《一種精神》,后者有《象與象牙》《蛇膽的訴訟》《狼之本色》等。在這些飽含愛憎情感的文本里,作者伴隨筆下動植物的命運遭際,時而欣喜、時而憤怒、時而坐臥不安、時而拍手稱快。
李青松的創作實踐表明,生態文學不是作家們在書齋里想象出來的,而是由現實當中嚴重的甚至迫在眉睫的生態危機逼迫出來的。生態文學既沒有風花雪月的浪漫,更沒有無病呻吟的悠閑,它有的只能是對國家民族乃至整個人類生存現狀和未來前景的深切憂患。從這個意義上說,生態作家都是生態世界的使者,生態文學都是“文以載道”的文學,生態文學創作都應該帶有作者的體溫、呼吸、心靈呼喚和生命渴望。
知識性:好的生態文學也是高水準、高品位的科普文學
所謂生態知識性,就是傳播與生態主題相關的科學知識。這也是生態文學的一項不可或缺的內容。生態文學因為要表現生態環境問題,所以必然要涉及多種學科尤其是自然科學方面的知識,有時甚至要求作者掌握自然科學某一領域的專業知識技能。比如美國乃至世界生態文學的拓荒者蕾切爾·卡遜,當年寫《寂靜的春天》時,就花費了大量的時間精力專門研究化肥農藥的副作用。《寂靜的春天》不僅是一部紀實文學作品,讀者也完全可以把它當作一部科學報告來讀。從一定意義上說,生態文學即是高水準、高品位的科普文學。
李青松長期在林業系統工作,多年的記者生涯使他有機會跑遍全國各地的林區和自然保護區,對我國各種野生動植物的分布生長情況比較熟悉,掌握了大量的第一手資料。所以,寫作時他常常順手向普通讀者介紹一些專業知識。如《孑遺》對朱鹮的生活習性的介紹,《遙遠的虎嘯》對虎的生活習性的介紹,《喜鵲叫喳喳》對喜鵲及相關鳥類的介紹,《興隆之本》對各類林果和各類干鮮果品的介紹,《中國竹事》對竹子的使用價值、經濟價值、生態價值、文化藝術價值的介紹,《古樹的價值》對古樹與氣候、水文、地質等方面生態關聯的介紹……作者在介紹上述專業知識時,總是能夠做到見縫插針、水到渠成,絕無生搬硬套之感,并且往往寫得搖曳多姿、趣味橫生。
由于堅持深入生活第一線,李青松對基層單位的環保現狀和生態積弊了如指掌。所以他在寫作中并不僅僅滿足于一般性的生態常識的傳播,而是把筆觸深入到人類的思維方式、知識體系和社會的習俗沿革、文明范式等領域,把生態問題當成一個大的文化命題,作深度的追溯和思索。
比如《告別伐木時代》運用翔實的民俗史料,對林區與務林人世代相傳的生存觀念、生活方式、生產勞動等進行了逼真記錄和生動再現,暗含著作者對中國古代“天人合一”生態智慧的緬懷,對原始文明和農業文明時期“天地并生”的生態整體觀、“萬物齊一”的生態價值觀和“物無貴賤”的生態生命觀的追念。在作者的筆下,“告別伐木時代”被提煉成一個溫馨而蒼涼的時代話題,被賦予了豐富而深邃的歷史內涵與文化寓意。
由此看來,在生態文學創作中,恰當地引入有助于生態主題拓展和深化的生態文化知識,也是必要的一環。
審美性:從生態美學的視角發現美
從藝術表現上考察生態文學創作的審美能力,應當包括一般文學創作的基準層面和生態文學創作的特質層面兩把標尺。就前者而言,當下有相當一部分作品尚未達到一般文學創作應有的水準,存在情節雷同化、人物理念化、敘述說教化的問題。就后者而言,多數作品未能充分展示出生態文學創作獨特的審美魅力,包括獨特的構思與想象、敘事與描寫、語言與意境等。
李青松擅長民俗故事體寫法,令人耳目一新。在偏遠的山區,在茫茫的林海,生態文化往往是與民俗文化交匯在一起的。所以,李青松選擇民俗文化作為聚焦生態題旨的切入口,幾乎每一篇作品都在講述一個民俗故事,包括飲食、服飾、語言、節日、游藝,以及日常的生產、生活、人際交往等。為了把這些包裹著生態文化內涵的民俗故事講好、講活,作者還有意借用民間口頭文學的敘述方式,沖淡了生態文學創作慣有的嚴肅刻板,也擴展了其表現的范疇和容量,讓讀者在輕松活潑的氣氛中得到啟迪。
講求生態審美趣味是李青松生態報告文學創作的一個亮點。他把“美在和諧”這一古老而恒久的經典美學命題巧妙地化用于自己的筆端,詩意地描繪花草樹木、鳥獸蟲魚之間相親相愛、萬物共生共榮的圖景。《音樂里的動物》中,作者選取黃河入海口、長白山林區、扎龍自然保護區、海南壩王嶺熱帶雨林等十幾個自然景點,運用電影蒙太奇般的跳躍手法,如夢如幻地描寫了大雁、斑尾榛雞、梅花鹿、東北虎等幾十種大大小小的野生動物和諧相處、怡然自樂的情景,仿佛把讀者帶入一座座詩意棲居的生態大觀園。
何為生態審美趣味?就是作家在原有的藝術美學視野的基礎上,側重從生態美學的視角發現和表現事物之美。生態審美的核心要素是和諧,生態之美即為和諧之美。當然,生態審美還是一個比較模糊的題目,有待生態文學作家給予重視,因為這幾乎還是一塊有著遼闊空間和誘人前景的處女地。
(作者為浙江農林大學文化學院中文系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