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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仁青:途中遇到倉央嘉措

http://www.00444477.com 2014年02月25日11:41 來源:中國民族報 剛杰·索木東

  “青海長云”、“文心雕龍”,這是作家、翻譯家龍仁青最喜歡的兩個詞,表明了他在文學追求上的兩個關鍵——故鄉和心靈。

  那么,這個剛毅耿直、謙遜內斂的高原漢子,在他虔誠修行的文學之路上,究竟遇到了什么?

  倉央嘉措的詩歌,已經成為青藏高原乃至整個人類傾吐衷腸的一種途徑或者模式,它對西藏的政治、宗教和文學產生了深遠的影響

  拉薩的八廓街頭

  撿到了木德佛珠

  莫非這人群之中

  就走著倉央嘉措

  這是龍仁青、梅朵合著的《倉央嘉措詩歌地理》一書封面上引用的康巴民歌。該書2011年9月由花城出版社出版,收錄了龍仁青翻譯的倉央嘉措詩歌124首。它是目前流傳的譯本中,最忠實于原文的譯本。而之前于2008年出版的《六世達賴倉央嘉措情歌及秘史》一書,收錄了龍仁青編著的《倉央嘉措秘史》和《倉央嘉措知識問答》、《倉央嘉措大事年表》。

  作為才華橫溢的浪漫主義詩人,六世達賴喇嘛倉央嘉措正因越傳越多的“情歌”,而被扭曲成一個徹頭徹尾的“情圣”。盡管,這個“情圣”的形象很人性化,更能贏得世俗的歡心,卻遠離了大師的真實。

  “倉央嘉措的詩歌,藏文典籍中稱為‘古魯’,意即可以詠誦的宗教唱詞。從內容上看,其中蘊含著對男女情愛的贊美,表現出對故鄉的深深眷念。愛情、故鄉和信仰,互相糾纏在倉央嘉措的詩歌意象之中,成就了他詩歌的生命和意義。”作為一個閱讀、翻譯藏文作品,研究倉央嘉措及其詩歌的作家,龍仁青認為,“倉央嘉措的詩歌,已經成為青藏高原乃至整個人類傾吐衷腸的一種途徑或者模式,它對西藏的政治、宗教和文學產生了深遠影響。”

  提及和倉央嘉措詩歌的初次相遇,龍仁青依舊心潮澎湃。那時,倉央嘉措的名字和他的詩歌,只有藏學界或者藏傳佛教界的少數人知道,而龍仁青有幸讀到了倉央嘉措詩歌的藏文原文。干凈、簡約的表述,與他當時接觸到的藏文詩律學和詞藻學對裝飾性的強調大相徑庭。于是,龍仁青開始癡迷、流連于倉央嘉措的詩歌。

  “那些直白得一如出自質樸的牧民之口的語言,表達著詩人內心極端的糾結,使得書寫著他詩歌的那些紙頁,似乎浸泡在一種心緒之中,散發著一種隱忍的、悲苦的光澤。”龍仁青說。

  倉央嘉措的作品,有道歌,也有情歌,綜合起來,“歌謠”一詞比較中肯

  倉央嘉措的詩歌,傳世的究竟有多少呢?

  據藏族文學研究者佟錦華統計,倉央嘉措的詩歌,集錄成冊的有解放前即已流傳的拉薩藏式長條木刻本57首,還有一本440多首的藏文手抄本。現在,倉央嘉措詩歌的中文譯本,海內外有十多種,國外有英、法、日、俄等文字譯本。譯本中,于道泉教授1930年翻譯的藏、漢、英對照本有66節62首。新中國成立后,西藏自治區文化局編著的版本有66首,青海民族出版社1980年本有74首,民族出版社1981年本有124首。而近年來派生的諸多圖書,琳瑯滿目,魚目混雜。

  倉央嘉措的作品究竟是道歌還是情歌呢?

  翻閱史料可以發現,僅有與倉央嘉措同時期的文獻《隆德喇嘛著作集》中,提到倉央嘉措寫有“歌曲”,但并沒有說明,這些“歌曲”究竟是情歌還是道歌。之后的藏文文獻中,提到的都是“古魯”,也就是道歌。很多專家認為,倉央嘉措的詩歌是以或暗示或譬喻或指代的手法,表達佛學中的某些觀念,隱晦地表達了他本人的處境,以及由于當時的歷史原因所導致的許多難以言明的苦衷,而并非兒女情長。

  比如,倉央嘉措在一首詩中提到的“瑪吉阿媽”(也譯為“瑪吉阿米”),蒙古族學者賈拉森認為,其藏語本意是“未生身的母親”,后面又用了“臉”的敬語“面容”,指的是菩薩面容。因此,這首詩就不是思念戀人的情歌,而是觀想本尊的道歌。而中文譯本的“情歌”,始于于道全1930年翻譯的藏、漢、英對照本。

  關于此,龍仁青認為,倉央嘉措的作品中,大部分具有濃厚宗教色彩的內容,應該是道歌;但也有一部分確實寫到了愛情,是情歌。綜合起來,“歌謠”一詞比較中肯。

  針對越傳越多的倉央嘉措詩歌,龍仁青從翻譯的角度,談了自己的看法:“倉央嘉措的詩歌,語言樸素無華,善用形象比喻,完全按照他的故鄉西藏門隅一帶的民歌格式書寫,運用了四句六音節的‘諧體’格律。”在龍仁青看來,這種仿民間寫作,使得他的詩歌很難與民歌區分。因為仿民間寫作,易于傳播宗教教義,也是雪域諸多高僧大德專著中常見的一種創作形式。

  提到判斷倉央嘉措詩歌真偽的基本標準,龍仁青說:“他的詩歌一般為四句,藏文原文每句為六個字,這種格式在翻譯的時侯丟失了。偶見六句詩,但極少。十幾行甚至更多行的詩歌,絕對不可能是倉央嘉措的。”

  “由于認知局限和個人好惡,大多數翻譯者都沒有考慮宗教、政治等當時的社會因素,去挖掘作者的人文背景,更沒人下功夫了解、研究藏傳佛教和藏族傳統文化。他們把倉央嘉措想象成一個浪跡江湖的情郎,以此去翻譯、改編倉央嘉措的詩歌。這使得倉央嘉措及其詩歌不斷地被改頭換面,產生了不該產生的負面影響!”龍仁青憂心忡忡地說。

  作家首先要做的,就是凈化和洗滌自己,使自己變得純凈、純粹,甚至透明

  龍仁青是一個扎根青海、漫游大地的鄉土作家,是一個用藏、漢兩種文字創作的作家,也是一個滿懷赤誠、感恩文字的翻譯家。談及對文字的敬畏和自己的創作時,他露出發自內心的肅穆表情:“每當看到一本喜歡的書,讀到一些經典的文字,我就會把它們拿起來,輕輕放在額頭,以表示對它們的崇敬,這個習慣來自我出生的那片草原。”

  “那里的牧人大多目不識丁,但對文字的尊重卻到了無以復加的地步——他們從來不會把寫有文字的東西踩在腳下或者坐在屁股下,在他們看來,這簡直就是對文字的大不敬,是要遭到報應的;他們總會把寫有文字的東西放在高處,放在帳篷里最神圣的地方——佛龕里;以額頭碰觸書籍,是他們對文字表示崇敬的一種習慣。”龍仁青說。

  這種對文字的敬畏,使龍仁青等一大批來自雪域大地的作家們,始終恪守著一種創作上的“潔癖”。在他們的作品中,讀不到時下流行的寫作中對丑惡的隨意放大和肆意宣泄。

  “文字一如上帝、佛祖,或者上天,是令人敬畏和膜拜的!”龍仁青說,“也許是緣于這樣一種樸素的認識,我深信,作家是從眾多閱讀和書寫文字的人群中,謹慎、細致、嚴格地遴選出來的。作家首先要做的,就是凈化和洗滌自己,使自己變得純凈、純粹,甚至透明!”

  龍仁青固執地認為,寫作,在某種意義上就是對故鄉的贊美。“我深信,離開了故鄉的寫作,一如空中樓閣,那是無以為繼的。”他說,作家有責任描摹客體的故鄉,以及獨屬于個人的故鄉,“我們可以把故鄉理解為根,理解為土地,以及土地上的人民和母親。”

  在龍仁青的內心,文學其實也是自己的神靈。“文學之所以占據心靈最溫暖、最柔軟的所在,令我們不舍的一個原因是,它是對我們業已失去和錯過的美好與快樂的一種虛擬的補償。也許,我更應該是一個碌碌無為的人、平庸的人。當作家,那永遠是內心里的一個奢望,一個夢!”關于文學,關于自己,龍仁青這樣總結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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