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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周六,浙江圖書館的貴賓室里,畢飛宇和新少年作文大賽的選手擠在沙發上合影,手搭到少年的肩上,招呼孩子們:“來來,過來一點,可以多站幾個人。”
這一招呼,讓原本還有些小忐忑的文學少年們慢慢活絡起來。一位同學歡樂地評價“畢帥”:有文筆,有趣味,不矯揉,不造作,還很機智,友善。還有人調侃地問他:“畢老師,你是不是對寸頭情有獨鐘?你的手,為什么這么小啊?”
畢飛宇摸摸頭:“啊,其實我這個不是寸頭,是光頭。我一般15天理一次發,推成光頭,只是這次來得匆忙沒有理,有點長出來了。”
“我的手小么?”畢飛宇舉起手看看,“雖然小,不過握筆足夠了。”
哄堂大笑里,直面作家提問的拘謹消散,一個個與文學有關的問題拋出來。
為什么寫作?
畢飛宇笑,這幾乎是每個場合都要被問到的話題。他曾經被一個超級執著的人追問,寫作到底是怎么回事?畢飛宇回答,也許每個人都不一樣。我告訴他,寫作就是“一意孤行”。對文學少年,他的回答也一樣:純粹就是因為喜歡。
“作文寫作,是鍛煉自己的表達能力,我是鼓勵的。一個人在年輕時,要學會用母語表達自己;有一種文學創作,我不太贊成學生特別投入,那就是小說寫作,尤其是長篇小說,對人的要求非常高,對時間要求也非常高,甚至對健康要求也高,對高中生來說,寫小說是很奢侈的事。”
“就作文大賽來說,我希望學生的文字,是自由的,無拘無束,這很重要。但這種主張,對中學生平時的作文訓練來說有點不合時宜,中學生的作文,刻板一點,機械化一點,不能說完全沒道理。因為對青春期前后,高中階段的學生來說,學會用邏輯,組織母語學會用很強的邏輯去面對問題,分析問題,是非常重要的。所以我從來不說,作文教育是失敗的,文學創造是高尚的。寫文學作品的人畢竟是少數,對大部分人來講,在語言中貫穿邏輯思維是極其重要的教育。”
寫作現在經常被要求真情實感,但把真實的東西表達出來,似乎又有點不安全,不敢去嘗試。這是很多學生的困惑。
畢飛宇的兒子也遇到過這種不敢去嘗試的煩惱。有一度,小畢同學踢球怕摔。老爸一手提著他的后領口,一手提著他屁股,把他扔了出去。小畢像青蛙一樣飛起來,嚇壞了。問他疼不疼,他趴在草地上想了半天,笑著說:“不疼。”
“許多事看上去可怕,聽上去可怕,想起來更可怕,其實不可怕。為什么不可怕?因為你做了。”畢飛宇說。
問:您是南京大學的駐校作家,您曾說大學與文學的關系,要以理論教育為主,創作為輔。那么作為現今的中學生,壓力更大的人群,應該怎樣處理與文學的關系?
畢飛宇:我歷來反對中學生寫文學,我覺得中學生還是應當把更多的精力用在學習如何有邏輯的表達。
文學跟許多東西不一樣,我始終認為文學沒有天才,鋼琴有天才,繪畫有天才,我覺得小說沒有天才。所以還是等大家畢業以后,有了一定的閱歷,再去嘗試文學創作。
問:你目前最喜歡的作家是哪一位?你有沒有寫到暴躁、郁悶,想放棄的時候,在這個社會,你有緊迫感嗎?
畢飛宇:現在活著的作家里,我最喜歡的是奈保爾(2001年諾貝爾文學獎得主)。
暴躁郁悶和想放棄,基本上每一部作品寫完之后都有,其實做不到。我自己也知道,不僅僅暴躁,不僅僅郁悶,最壞的感覺是江郎才盡。每次寫完都覺得永遠不行了。但生活要繼續下去,又回來了,就這樣。
問:什么樣的小說,能在眾多作品中脫穎而出,引人注目,并讓人有同感?
畢飛宇:這是一個想當然的問題。我覺得尋找到謙卑是大藝術家成熟的標志,藝術到最后,它迷人的地方可能在一段時間讓你變得越來越自信,到了一個階段以后讓你越來越不自信,很可能多數人覺得自信是為人生提供正能量的東西,不太同意不自信也是正能量的來源。可是我們這個年紀的人,可能以前還習慣在自信中尋找力量,但今天已經知道從不自信當中去尋找力量。這個對作家豐富自己是特別好的事情。